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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露中的小提琴
日期: 05年08月1期
       ■ 张 石
       在十来岁的时候,我随父亲下放农村。高楼大厦变成了无际的青纱帐,那里没有电影院,没有公园,而我还远远没到能够满足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年龄,疏篱黄蝶,青山闲云,只能使我感到无限寂寞。为了对抗这寂寞,我对乐器着了迷,先着迷于二胡,然后又想学小提琴。父亲知道了我的心思,在一个下放艺术家那里给我买了一把小提琴,使我兴奋了好几天。
       但是当时我们下放的那个公社没有人会拉小提琴,也就是说没有人能教我。后来我听说离我家三十里以外的公社中学里有一个老师是下放右派,他不仅会拉小提琴,而且会弹钢琴,会唱歌,会指挥,会英语。为了学小提琴,我决定转到那个中学去读书,联系之后,那个老师也热情地接受了我这个学生。
       那时我想,只要以后能够成为一个小提琴演奏家,吃点儿苦没有什么,只有吃苦,才有成功,同时我也模糊地觉得:只要吃苦,就能成功,吃苦就是成功的一张入场券。
       那时交通非常不便,一下雨汽车就不通,就是通车,一天也只有一辆。我在那个三十里地外的中学住宿、读书,到星期六才能回家,但是赶上汽车的时候很少,多是徒步走回家。那时野外还时有饿狼出没,走在乡间的田埂小路上,听得见莺啼也听得见狼嚎,我手拿着棍棒,战战兢兢徒步三十里地走回家去,回到家中总是连累带吓,几乎一天都起不来。
       但是我心甘情愿。我觉得吃尽苦中苦,就有甜中甜,更何况我的老师的确是一位非常有才能的人,我听不出他唱的歌比哪个在收音机里听过的歌唱家差,也听不出来他拉的小提琴比哪个有名的演奏家差,他的琴声那样柔美,没有“响扼浮云”,也足以使我感动涕零。
       他教琴非常热心,按照规矩,初学的我本应该拉提琴初级教程《霍曼》,但是我的老师只有中级教材《开塞》,在老师的鼓励之下,我“捷足先登”,从《开塞》开始。
       我每天下课后都要练三个小时琴,没有电的时候就点蜡烛练,近视眼也就是那个时候“练就”的。
       由于我有二胡的基础,小提琴进步得也很快,老师也夸我学得快,很快我就能拉一些简单的独奏曲了。
       那时我们的学校坐落在群山之中,周围山峦迭翠,鸟语花香。满山的山葡萄、山梨、山里红等野果,一到秋天万紫千红,挂满枝藤。
       在这美丽的景色中,我的琴声带着我的憧憬在晨曦和晚露中回荡,我觉得我的琴声越来越柔美,它把我少年的心从一个穷苦的乡村带向了一个充满音乐与幻景的人生舞台。
       我计算着我每天练琴的时间和我的年龄,我相信刻苦的练习积累起来一定就是成功,就像聚沙成塔。按我自己的估计,我每天练琴,大约十年以后,也就是我二十五岁的时候,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演奏家。
       在我中学要毕业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他的水平有限,让我再上城市里去找名师。中学毕业后,我到了故乡长春,求一位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位专业乐团的琴手为师。
       当我怀着兴奋与紧张站在新老师面前,为他演奏了我最拿手的一首曲子之后,他苦笑着对我说:“你是和谁学的呀?养成了这么多的毛病呀?毛病养成了就改不过来了呀!你不适合再学小提琴了。”
       望着他拂袖而去,我感到数年在心中用毅力和坚持铸起的通往充满音乐与幻景的人生舞台的阶梯瞬间崩溃,那在声声狼嚎中往返达几千公里的“工夫”也像肥皂泡一样破碎成全无意义的蒸汽。从那时起我才懂得:吃苦和成功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毅力与坚持也并不等于成功的入场券,聚沙能成塔,但也是经不起一个傲慢的专业琴手拂袖一挥的沙塔。
       然而直到现在我仍然感谢那位在偏僻的农村中学教我拉琴的老师,尽管到现在我仍不知道他的小提琴的真正水平,但是他用那样柔美的琴声把我寂寞如沙的少年之心装点得那样美好,他也教会了我在文化和情感的沙漠中如何去柔和润泽心灵的燥裂与干渴,那渗进了乡村晚露中的琴声,在我的心中永远清凉如初。我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相信那位专业乐手的话,尽管他的话很可能陈述了一个事实,甚至揭破了一个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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