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 轩

　　那个瞬间，不会超过两秒钟，但在我眼里却像是被刀刻了下来一样。

　　一辆送批萨的快递摩突从斜里窜了出来，在快驶的车列中晃了一下，红影一闪，飞了起来，倒在了人行道旁，接著耳边是连续不断地急煞车声……车祸，第一次，我目击车祸。

　　我一年前学的车，一直把开车作为一件快事。有时甚至连坐地铁电车都会感觉麻烦，动不动就想去摸摸方向盘，在卫星导航器地指引下走街窜巷。虽然驾校里，一再指出“车辆是凶器”，但我从未这样意识到。没想到那天，我目击到了这场车祸。

　　肇事车很快被开到路旁停靠下来，伤者也被抬到人行道上。有人在拨手机，通知警察和喊救护车，肇事车主是个女人，不停地在伤者耳边哭叫著：“请挺住，请挺住。”大道上，车辆又如旧地行驶起来，但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满脸是泪。真的是莫名其妙，我既不是肇事车主，也不是受伤者的亲友，我甚至没有分清这场车祸是谁的责任，但为什么这样眼泪纵横，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很难过，只是很难过。

　　那一闪的红影，那如常行驶的车列，那女人不停尖叫著：“请挺住，请挺住。”……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会出现在眼前，那一瞬间绝对不会超过两秒。

　　生命是如此无常，瞬间可以被斩断。这对于车祸的双方以及双方的亲友来说，也许都会是一个巨大的悲剧，但对其它人来说无关紧要。现场五分钟之内清理，警察赶来前，交通已经恢复了正常。我是在为这难过吗？

　　我的一个日本朋友，他大学时代特别喜欢开车，而且车开得很野。有一次开车与大学同学郊游时，没有按照交通标记所示一时停车，车撞上另一辆小轿车。小轿车里坐著一对夫妻，妻子还怀有五个月的身孕。夫妇都受伤了，被抢救到了临近的医院。朋友两天没睡，一直守在医院的走廊里。“两个大人没事，但是小孩流产了，我简直就是杀人犯了，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之后，朋友就再也不敢摸车。数年后，朋友结了婚，没多久，妻子怀孕。看到大腹便便的妻子，朋友经常会想起撞车后那一幕，被害者被抬进救护车，不停地喊著：“我的孩子，我肚子里的孩子。”那一幕，对朋友来说是一辈子的心结。

　　“以前听人说‘人生是各色的’时，会觉得汗毛直竖，会觉得说这话的人一定是傻瓜。但是我现在，却深深领悟到了这一点。我一直在想，在那场车祸前，那对夫妻也一定会和我一样欣喜地等待著孩子降生。人生真的是各色的，没有的，突然会拥有，拥有的也会突然消逝。”人生永远不会一色，人生也永远不会有永恒。朋友现在虽然在著名商社里任要职，但孩子要是一生病，他就会马上请假回家照顾孩子，安慰妻子，“那场车祸让我彻底明白，有许多事现在不做，就会有后悔莫及的事情，因为人生随时就可能变色。”

　　车祸发生的瞬间，不会超过两秒钟，但在我眼里却像是被刀刻了下来一样。我莫名其妙地满脸是泪，感伤车祸把人生击成了无数块碎片。第一次，我深深地意识到了“逝去”，“毁灭”和“无能为力”，但也因为意识到了人生这种近乎绝望的感情，才让我更深刻地了解，只因为一切会逝去，一切会毁灭，一切都无能为力，所以人生才值得更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