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长声
学外语听说过这样的说法:英语是哭着进去,笑着出来;日语是笑着进去,哭着出来。一看见汉字,几乎都认得,先就笑了,未必是好事。常言道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外语世界也概莫能外。不过,日本使用汉字,对于中国人来说毕竟有方便之处,比如看见站牌是“ 千石”二字,赶紧下车,顺着指示走,就找到“三百人剧场”,那里常举办中国电影周什么的。
这个“千石”,旅居日本的中国人会话,就叫做qianshi。某日,一深谙日文日事的老先生指出?你们都叫错了,应该念qiandan,是千石粮食的石,不是一千块石头的石。他当然是对的,但作为地名,照搬字面,用中国音来读,似不必深究其意,他的学问反而被当作笑谈。试试真的说qiandan,听者就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一直不明白?矮和尚头脑就摸得么,像阿Q摸小尼姑那样?横滨,日本是写作“ 横?”,没人把“ ?”念成沙家?的?。与我国青岛市同一纬度的金泽在日本海边上,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未蒙受战火,还保留着明治时代以前的风貌,城里兼六园是日本三大名园之一。十六世纪末前田利家入主金泽城,统领加贺、越中、能登三国,食禄百万石,历经几代藩主,构建了独具特色的“百万石文化”,如今旅游也以此为招徕。我们取其意,自然而然地说成百万dan之旅,没人当它是石头。
在“居酒屋”(酒馆)喝酒,清酒论“合”。合,本来是中国词,读若ge(上声),十合为一升。我们只当作日本话,就叫它he。初来日本时,被“一升瓶”的大瓶子清酒吓了一跳,喝到嘴里却没劲儿,淡如君子之交。因为没劲儿,才需要用大瓶装,往桌上一立,能显出一点何妨醉后死便埋的气势。但酒馆通常只是用酒壶,满满筛一壶酒来,“一合”也罢,“二合”也罢,实际不过是一个虚数。
用中国的读音说日本话,有时也难听,倘有一女孩儿冲你说“dabian”,一遍又一遍,岂不有失可爱。原来她说的是日语“ 大变”,字典上解释有不得了之意。汉字的形和音都招人联想,写散文有大名的董桥就不愿用“便”字,因为他总想到大便小便。董桥散文写得好,但有时觉得像人妖在那里顾盼生姿,美则美矣,不禁起一身鸡皮疙瘩。中国人感性丰富,比如东北二人转,在炕头上猫冬听人唱,盎然趣味就全在联想,什么“ 小伙子硬啊,硬啊,硬不讲理;大姑娘紧啊,紧啊,紧绣花红”。当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风华正茂,这样接受了贫下中农的性教育,也很有必要。赵本山小品走俏多年,笑点不也常是打这类联想的擦边球吗?
中国和日本同样用汉字,有时也添乱,甚而造成点思路混乱。例如,日本把中国的崛起译作“ 抬头”,有人说这徒增了一种中国威胁论逼近的强烈印象,似乎是顺汉字而下,按中文含意说话了。抬头,中文有贬义,日文的“平和的抬头”并无特别的褒贬。若觉着“抬头”不合适,那么,干脆将崛起翻译成什么好呢?
千石的念法
日期:
05年04月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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