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骏

《敬重与惜别》（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9年1月）是张承志最新推出的一本日本随笔，确切地说，这是一份个性强烈的读书笔记。全书首尾相应讲述了作者结识的一位日本志愿者□□无私资助中国贫穷地区的老人服部先生。其馀各章独立成篇，以作家独特的文化视角解读中日文化的相互渗透和观念冲突。“三笠公园”□□说的是百年前的日清战争以及签订丧权之约的李鸿章；“长崎笔记”□□深刻反思核武器危害的日本人民对彻底毁灭核武的呼吁；“赤军的女儿”□□曾经动荡日本社会的左翼运动及其后果；“四十七士”□□对武士道精神的渊源进行追寻和摸索；“解说信康”□□与歌手信康的友情似乎暗示著中日相互理解的可能性；“文学的惜别”□□从两国学者眼里的鲁迅看中日文化交汇中的坐标在哪里；“亚细亚的主义”□□亚细亚主义／大东亚共荣／共产主义，到底是战争的罪恶之源还是未来大同的必由之路？

全书自始至终流露著一种非常浓烈的情感，如何看待中国和日本文化百年来的纠葛？作者不急于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回到了他的内心矛盾深处。他不知道自己摸到的是象鼻子还是象大腿，有点把握不住尺度和分量。他也许自以为看到了缠绕在中日之间非常复杂和深刻的东西，但他又充分意识到梳理的难度，确切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可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因此一反作者以笔为旗单刀直入的章法，和读者玩起了捉迷藏，事先给读者打招呼不要试图在他的书里找到结论性的东西，因为这个世界充满著矛盾和悖论。只是有一点他还是非常清楚的，一百多年过去了，面对强盛的日本，依然是“这一边却还没准备好——连民主都没有准备好。”很多事情毋需明言，作者以退为进，声称和读者一起面对现实，一起思考和探寻。

作者80年代90年代在日本度过3、4年时间，在日本打过工当过学者也出过书，此次写作《敬重与惜别》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据说写作期间还得到许多日本友人的热情支持，从日本速递来的书有30多本。“从来没有哪次写作像这次一样充满学习的喜悦。”什么是日本精神？作者说我也不知道。“我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来捕捉它。别总结，总结时语言肯定是贫乏的。但是这种精神我们要学习，要把它变成我们自己身上的东西。用这样的东西来鼓舞自己，来完成自己。”看来作者确实处于一种矛盾的心态之中。最为明显的是，作者在“长崎笔记”里和日本人民站在一起坚决谴责核武器，却在紧跟著的另一章“赤军的女儿”里同情甚至肯定恐怖主义。

一直期待著出现一批关于中日关系的比较有价值的读物，中国人不能永远通过《菊和刀》来了解日本。张承志这本书可以算一本，值得一读。当然这本书毕竟是作者的一本读书笔记，并且过多的个性化叙述和感情丰富的文学化语句相当程度冲淡了本来可以更为浓缩和成熟的内在思想。而且，作者似乎学会了日本人的暧昧，有意无意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起来，一定程度上给读者制造了阅读难度。同时，作者的理想主义色彩，选择实例的局限也导致了思维的盲点和思路的偏差，譬如，当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及国际贸易的兴盛，已经成为对中日两国关系走向起著决定性的因素。这些活生生的现实，作者都视而不见，进而影响了文本的生鲜成分和赏味期限。

至于该书的封腰写著“两国未来趋势最具预见性的著作”过于夸大其词。作者有什么深刻独到的思想吗？反正我没有读出作者对中日两国关系的前瞻性展望。关于日美日中关系，我一直简单地认为，日本之所以对美国佬低头哈腰地买账服贴，一是被当年美国的原子弹打败了，彻底认输；二是战后由于美国帮助设计的民主制度才使得日本走上富强之路，由衷感激。而中日两国现在分属不同的政治体制和话语体系，中日两国要真正地和解和平和好，只有等到中国大陆彻底民主化之日。这是并不需要很高的智商和丰富的想像就能作出的预见。不知道暧昧的张承志是否意识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