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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人生的考试
日期: 09年05月3期

■ 冯昭奎

我怎么会在人到中年之时忽然从自然科技领域一下子、大跨度地跳到了社会科学领域呢?其原因可以说纯粹是出于偶然,而且是多重的偶然,而所有这些偶然的根源就在于中国的改革开放。

第一个偶然说来话长。1978年6月23日,邓小平在听取清华大学的工作汇报时明确指出:我赞成留学生的数量要增大要成千成万地派,不是只派十个八个

随著邓小平上述指示的落实,高教部决定于1978年9月1日举行选拔出国留学生的外语考试。这个决定早在1978年初就下发各个单位。研究所的一些同事得知可申请出国留学,十分高兴和兴奋,早早地开始准备参加选拔出国留学生的外语考试。当时,我对出国留学的事儿懵里懵懂,毫不关心。

我从中学到大学,总共学了十年俄语,而当时留学考试考的是英、日等西方国家语言,尽管我在大学五年级选修第二外语时学了一点英语,但因为主要科目学习极为繁忙,根本没把学外语放在心上,几乎可说只记得ABC到WYZ那些字母了。但是,大学毕业进入工作角色后,感到英文对从事技术工作很重要,就开始自学英语。1969年我所在单位的知识分子(当时通称臭老九)统统下放到军垦农场,我不得不中断了英语自学,但又有些不甘心,就带了一本英文版《毛泽东语录》,每当政治学习时,人人都捧著红宝书念,我总是将宝书捧得很高,为的是避免被人发现我一心二用,一边读语录,一边利用英文语录反求中文词汇。到了晚上熄灯以后,几十人睡一排大通铺,我只好在被窝里开著手电筒学,还得时时注意军人连长有没有进来查房。1972年下放结束,从军垦农场回单位,我有了更多自由时间,经常到研究所图书馆去看进口的英文科技期刊。我发现进口期刊的一些彩页往往被人用墨笔涂成大黑脸,开始以为有人恶搞,后来才知道那是图书馆为了防止精神污染,安排了专职人员对刚到的进口期刊进行身体检查,每当发现有穿得稍稍暴露的大美人儿,就毫不留情地将整个彩页涂黑,当然执行这项任务的是一位老女人管理员,以免男性职员有先睹为快、心慈手软之嫌。

到了1978年8月下旬,我爱人(现在该称老伴)对我说,人家都在准备考英语,你何不去试试,也好检验一下你自学英语达到了什么程度。第二天,我在办公楼走廊里偶然遇见单位领导,随口说了一句我也想参加英语考试,领导马上转告负责选拔出国留学生的人事部门,在报名期限已过的情况下,给我补报上去了。

第二个偶然可以长话短说。这就是当时的高等教育部通知说,原定于9月1日举行的外语考试延期到9月15日举行。这使我在金秋季节有了半个多月的准备时间。说老实话,如果没有这半个月时间用来复习英语语法,我肯定会考不及格的。

第三个偶然发生在考试那天。我的一位邻居兼同事尽管不是学英语专业的,但他从中学到大学的外语课都学的是英语,而且从1978年年初就开始全力进行复习。与他相比,我在学校里基本上只学过俄语,而且迎接这场考试也是临阵磨枪,只花了半个月业馀时间复习,因而觉得自己在英语水平上低人一头。就在出发去考场之前,我跟他在院子里聊天,突然他甩出几句流利的English,一下子就把我住了,我一赌气说:算了,凭咱这水平还去考什么英语?不去了!于是,他一个人匆匆赶赴考场,我目送他走之后独自在院子里徘徊。周围邻居得知此事后,就都来劝我说:去吧,去吧,准备了一阵子,别白费了!几个哥们儿推推搡搡地把我送往附近的公共汽车站。

那时,我们有6家住在由一间大教室隔成的六间平房,共用一个院子,各家门户都是那种壮小夥儿一脚就能踹开的破木门,只要天气不很冷,下班后大家经常在院子里坐坐,在少车时代常可见到的晴明的月色和繁星之下闲聊神侃,到了雨季还要团结起来共同筑坝抗洪,以防雨水灌进地势低洼的共同的家园。在清华过惯了集体生活的我,在邻里之间生活得很愉快,然而,这样亲近的邻里关系在当今大家都住著如同水泥森林般的高层公寓的时代,似乎已成为历史。

我们的住处位于北京西郊,离位于虎坊桥附近的考场很远,乘公交车需一个多小时(那时还根本没有打的的概念),加之郊区的公共汽车间隔时间很长,兴许3、40分钟也不来车,因此,几个人从院子出来,我心里就想:你们推我去考场也没用,反正是赶不上了。不料,他们刚刚送我到车站,一辆破旧的公共汽车正好吱呀吱呀地缓缓驶抵车站,这可真是碰巧。以后回想起来,正是这及时驶来的公共汽车为我争取到的2、30分钟,改变了我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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