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骏

又是樱花时节，筹划著到哪里去看樱花。国内朋友说，樱花有什么稀奇，我家小区的名字就叫樱花园。有樱花吗？有啊，有一棵樱花树。嘿嘿，我无话以对。

樱花有什么稀奇？是啊，让我想想再说。来日本十馀年，年年樱花，今又樱花，好像没有什么稀奇的了。再仔细想想，樱花的稀奇之处大概在于□□樱花不是一朵两朵，而是整棵树没有衬托的绿叶全是怒放的花瓣。此为其一。樱花树，不是一棵两棵，而是密密的一片一片成排山倒海之气势。此为其二。日本呢，不是一处两处的赏花园林，而是遍布全国几千处景色各异的花见之地。此为其三也。这才是日本独特的樱花时节。

四月初前后，樱花从冲绳岛到北海道依次盛开，犹如一大片彩云由南往北飘过整个日本。日语里有一个非常贴切的名词，叫“樱前线”，让人想起打仗时节节取胜的军队之所向无敌。当然，各地有各地的风情和人文，在繁华的东京都内，既能在新宿找到精致的皇家花园，也能在九段下的千鸟渊寻觅到世外桃源，热闹的市区黄金地段，居然还有一个赏樱名胜上野公园。闯关东多年，体味到北方粗犷的自然造化，更时常回味起关西古城京都的暗香浮动。我现在还记得京都的樱花时节——夜色朦胧之时，沿著鸭川的居酒小屋，像是一座座观戏的楼台，雅座里挤坐著三五成群的酒客，不远处是幽静的木屋町三条，灿烂的樱花树下不时走过身穿和服的游客，以至于在寂静的梦乡里，还能听到似隐似现的嘀哆嘀哆的木屣声，眼前虚晃著的是疾步行走的和式女子。当年流行“团子三兄弟”，你还记得？

休息天的早上，懒散的我独自捧著一本书，坐在自家小院里读书。阳光暖暖的，隔著栏杆有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河，河的对岸有十来棵盛放的樱花。这不也是“花见”嘛。吃了午饭，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跑到附近的公园去。一路堵车，到了停车场还颇费周折，太座说何苦呢？可一到了公园，满眼樱花和人流，顿时眼前一亮精神一振，原本看花是一种群体行为啊。樱花树下一个一个小摊子，像都市紧邻的楼舍一样几乎没有插脚的馀地，家家户户或饮酒笑谈或戏子玩耍，其乐融融一派和谐。我这个不太喜欢凑热闹的人，每年总要翻著地图寻觅几处赏花地，不在乎人多，要的就是气氛。

樱花的花期非常短。满开，也就意味著开始谢幕了。今春有美国友人特意来东京寻花问樱，却错失了花期。本来天气预报说要比往年提早一个星期开放，可谁知到了阳春三月气温依然冷风袭人，结果反而比往常晚了一个星期才迟迟绽开。那天带朋友去上野，花开五分人流十足，我说只能发挥你小说家的想像，闭上眼睛遐想樱花满开的景色吧。朋友回去后说，虽说不无遗憾，却为明年再来东京留下一个藉口。

说樱花，想起一个至今误解的说法——樱花是日本的国花。其实，日本至今没有法定的国花。大家说樱花是日本的国花，至多是日本人一种约定成俗的民意表达而已。花开花落数千载，不求名分又如何？一场细雨一阵轻风，花瓣纷纷扬扬地像落雪一样，煞是好看。零落成泥，不由令人有点伤感。就这样又一个春天走过。人生，也只不过看几十次樱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