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飞 著

一场雨眼看就要逼近孩儿巷了。国芬正在逼仄的房间里化妆。她的手里握著一支口红，对著一面残破的圆镜画著嘴唇。公交车司机国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画眉和涂唇，也没有去服装店买过衣服了。今天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要去五星级酒店雷迪森参加二十年的同学聚会。尽管下岗的老公伟强整天躺在床上，尽管这个家里只有自己的工资和婆婆的退休金维持生活，而且还要负担十八岁儿子陈侃的学费，但当昔日同学询问她时，国芬却毫不犹豫地说：“老子会不来？老子不来就不是国芬了。”在聚会上，有人提议免除国芬这样家庭比较困难的同学的500元参会费时，国芬忽然站了起来：“老子有的是钱。大家难得聚的，喝吧，喝痛快了。”聚会过去没两天，国芬家的保笼又掉下来砸伤了邻居朱燕的腿，为此又让她破费了五千元的医疗费。尽管这五千元是从父母处借的，但国芬还是对朱燕说：“别往心里去，这点钱对我不算什么的。”

国芬每天辛苦上班不算，回到家又是做饭又是洗衣，而心灰意冷的丈夫伟强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简直像个活死人一样。虽然国芬有满腹怨言，但伟强却是骂不还嘴、打不还手，也没有抽烟喝酒一样毛病，这让国芬感到无可奈何。在无助和困苦下，国芬渐渐和车队一个名叫魏子良的男司机成了比较知心的朋友。这天国芬和魏子良相约去登山，情不自禁地在山坡上有了越轨之举。已经长期没有享受性生活的国芬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事后魏子良带她去一条河边散步，经过一道桥时，国芬才发现这是自己当年和初恋情人分手的地方。当年国芬和卖鱼的桥桥相恋，父母却坚决反对，说一个萧山农民，怎么配得上有杭州身份的女儿，结果活活将两人拆散。国芬当时就是在这里和桥桥分手，头也没回地离他而去的。可谁能想到，小名叫“桥桥”的周心桥，现在已经是杭州身价过亿的房地产大亨。国芬的心猛地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从国芬第一次出轨这个夜晚起，儿子陈侃的目光就开始变得飘忽不定。他的目光像一只低飞的纸鸟一样，在四处巡行。每天放学后他不再参加夜自修，而是骑著一辆半新的自行车，远远地跟在国芬的身后。他已经发现了母亲的反常，他害怕另一个男人对这个过得并不好但是还算平静的家庭的侵入。这天早上，当魏子良的车刚驶离中心站，他用一块砖头砸碎了公交车的风挡玻璃，也让魏子良挂了彩。魏子良刚报警，一个人影飞奔了过来，是国芬！她抡起手掌给了儿子一个耳光。陈侃忽然吼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打我？你为什么要跟这个人在一起？”魏子良明白了这个少年是谁，正当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警车已经开到了现场，陈侃被铐上手铐带走了。当天晚上，就在国芬急得六神无主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想到魏子良拿出手机，走到不远的地方打电话。他点头哈腰了一番后，过来说：“我朋友，我认识很多人，他很牛的，我让他想办法。”一会儿，魏子良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说：“放人了，罚款我已经让人交掉，你去领人吧。”国芬一下子就愣了：魏子良怎么会认得这么大的官，可以一个电话就让派出所放人？魏子良月面腆地笑了：“没什么的，去领人吧。”

国芬红杏出墙的事，家里虽然谁也不提，但从细微的反应中就知道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这让她感到非常难受。这天国芬上班后，魏子良没有来，她才从别人的嘴里得知，魏子良的老婆去世了。那个女人常年患病，听说魏子良为给她治病欠下了十几万元的外债。魏子良打电话要见国芬，在几经犹豫之后，国芬还是在有天早上去了他的家。魏子良见到她后，轻轻地抱住她哭了起来。国芬以为他是死了老婆心里哀伤，谁知他说：“我叫你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随即国芬得知，正是过去自己的初恋情人桥桥找到魏子良，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去勾引国芬，就是为了让国芬的家变得不再安宁。那天打电话给派出所放出陈侃的人，也正是这个权势极重的房地产大亨……国芬要走了，魏子良要送她。国芬说：“送倒不用送了，不如让我打一个耳光吧，让我们的恩怨都了了。”她说完就甩手一个耳光，魏子良的脸立即红肿了起来。

这天下完夜班后，国芬冒雨往家里走去。这时一辆宝马车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经过国芬身边的时候，车窗缓缓摇下来，又很快摇上了。车子差一点撞到了国芬，她下意识地回头看时，猛地看见了车里那个男人一脸得意的笑容。尽管二十年没见了，但国芬认定这个人就是桥桥！国芬张嘴大骂起来，并脱下一只鞋子，向惊慌逃开的宝马车奋力掷去……（长心）

载于《清明》2008年第4期

沈强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