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冈县）恬 梦

新年已经度过几天了，然而家里却破天荒地没有一本挂历，连最普通的日历都没有！日子过得乱糟糟的，彷佛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于是，赶忙到书店去买，面对琳琅的“历”，一时竟无法定夺。

从小，家里壁上就整日挂著一本巴掌大的日历，日历的垫板是木制，上面一幅不很惹眼但却独到的油画，绘有河流、山峦、水车、绿树，其中惟有水车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硕大的圆形木制水车，屹立于古道黄河之畔，经年累月不知疲倦地旋转，转走了时间，转完了光阴，剩下自己瘦骨嶙峋的身躯和日渐衰老的体态，却仍是恪尽职守地旋转，可谓生命不息，“旋转”不止，正如它身下巴掌大的日历，轻薄脆软不起眼，被母亲劳作的手日日撕下一页、撕下一页……就这样，它日益变薄、变小、变瘦，最终剩下皮包骨头的“12月31日”，仍被无情撕下，丢入纸篓……

那时起，我对日历——挂在墙上随手撕扯的日历，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抵牾。恐惧是因为它太过无情和羸弱，就这样被“嘶、嘶”地扯下、丢弃，让时光无情地在倏忽间被粉碎、被抛却；抵牾是因为它太直白，一点儿也不含蓄温婉，譬若下山，好不容易凌绝顶了，却在下山时的瞬间失却了所有的景致，乍暖还寒时候，让人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不似平原，览尽风光无限，既有“观花”的闲情，又有“回想”、“展望”的逸致，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当然，古有诗云“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但那都是“高瞻”“远瞩”的道理，对日日撕却的日历来说却仍是轻薄、委琐、消瘦，尽管它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矢志不渝，但作为我，还是仓皇不敢见其庐山真面目。

于是，自己建家之后，决不选日历挂在墙上，让它日夜昭示我：时光如水光阴似箭，而是选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的挂历在墙，一则它美丽妖娆风景无限，二则它亘古平坦，让人“前见古人、后见来者，天地悠悠、悄然了于胸怀”(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登幽州台歌》)。

我喜爱挂历那去日可观、来日可盼的一览无遗，像旷杳的平原，朝迎日出晚看日落，时光即使失落，也在襟袖衣袂之间，让人捕捉得到、感觉得出、体味得深妙。

瞻首顾尾可能是一种心态吧，一种对时光流逝不忍却又无可奈何的懦弱心迹的流露，它正需要挂历的弘大、广袤、美丽、辽阔来承载、来包容，而日历于方寸间仓皇失措是无力迎载的。

国内时，每当新年来临，单位也会配备台历——右边纪日，左边益智，右下角还可记事备忘，然而它太沉重，每日密密麻麻地记事、备忘，沉重得像即将成熟的稻穗，随时有被刈的风险。

还是挂历好，挂在壁间，既有风景可欣赏，又有日子可憧憬，还有“过去”可追忆。“此情可待成追忆”，将这一天圈点、勾画，既保存在心底，又停留在眼前，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