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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烟空:魔幻的城邦假想
日期: 2022/11/25 11:37

——亦夫新作《阿吾的理想国》

文学园地

旅居日本的作家亦夫是我多年的朋友,早年我住北七,他住南一,楼宇间隔五十米,后来他回国,我已搬离,总说找机会一叙,这一说,又是好些年,他在东瀛,我在北国。

前些日子亦夫发来一部长篇小说,我大言不惭地说争取读完后写一篇书评。如今读完了,却不知从哪里下手,可自己吹过的牛,含泪也要牛下去,不然多没面子。



 亦夫的新作《阿吾的理想国》初成于2020年11月25日,那是个特殊的年份,很多人后来的命运从那一年开始改变,亦夫在那一年的写作不可避免地带着对那一年的记忆和思考。只是他的小说,多了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颇有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意境,又有帕慕克「白色城堡」的穿越。然而我又多想了一点,如果换做2022年春天动笔,是现实比魔幻更魔幻呢,还是魔幻比现实更现实?

原籍陕西的亦夫虚构了一个前白鹿原时代的宗法社会,地理位置和风貌都很陕西。但他奇妙的构思和精巧的语言,已然超越地域限制。

当阿吾还是阿吾的时候,跟寡居的母亲在烟虚镇的一孔破窑洞生活,原也没什么理想,后来发生的一切,源于高烧后的改变:一个叫胡正坤的灵魂占据了阿吾的肉体,阿吾不认识阿吾,也不认识他身边熟悉的人和物,内存被格式化,系统重装,肉体和灵魂不兼容,阿吾成了一个笑话。

只有那个叫章无为的青年,迷恋上了阿吾脑子里有别于烟虚镇百年孤独的全新世界,阿吾也想从章无为的脑子里挖出自己不认识的阿吾。两人一拍即合重逢恨晚。

烟虚镇的春天笼罩在紫雾中,老人儿都说紫雾有毒,人们应当尽量减少外出,非出门不可的人们要穿上姜家生产的防护服,免遭紫雾侵袭身体。

春天的紫雾散去之后,人们发现环境变好了,苍蝇蚊子从夏天的腐尸和烂水果边消失了,蔬菜瓜果格外饱满结实,烟虚镇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只有殷伯忧心忡忡,他对紫雾给人们带来的祸福难以决断,但人们都觉得殷伯病得不浅。

烟虚镇自建立以来就是个充分自治的小镇,不同族群的住民分区而居,内部高度自治。诸姓之间关系的协调,由头人会全权负责。头人会由每个姓氏自选代表组成,姓氏不论人口多少和地位轻重,都只能在头人会里占一个成员名额。很有费城会议的特质。头人会明确了诸姓必须遵守的原则:烟虚镇属于“官地”,只可设立大众事务、商业、福利等公共机构,不得设立为部分人服务的机构,更不可为某姓某族独自所有。烟虚盆地行业众多,习俗各异,宗教信仰完全不同,但镇上没有教堂寺庙和宗族祠堂。

这种世外桃源高度自治的局面,因为阿吾的高烧,章无为遇见异族人,和一座三层木塔在不明朝代的废弃钟楼原址上拔地而起,发生了改变。

在原始社会形态的烟虚建设一个理想国,是阿吾从高烧中清醒过来,经历了两种身份纠缠带来的迷茫、痛苦和绝望,再渐渐了解和适应现世生活后,萌生的愿景。“胡正坤身处的那个世界,是一个高度发达但道德沦丧、公正缺失的社会,既然我莫名拥有了他的记忆和见识,或许可以成为前车之鉴,将处于原生状态的烟虚社会塑造成一个更为美好的理想地。”

仅有这个乌托邦梦,是痴人说梦。与章无为的“重逢”并关系日益密切后,阿吾从章无为那里获得了信念的支撑,而章无为从阿吾的新世界里看到了打破旧传统、建立新秩序的可能。章无为就是传说中敢想敢干的有为青年典型。这个笼罩在傻子弟弟章有志的阴影下很不开心地生活的年轻人,看到了自己可以拥有的未来。

三层木塔里的武士雕像和壁画、浮雕与章无为在紫雾时期偶遇的那群怪人的相貌一致,很可能来自与烟虚人在人种、文字和文明程度完全不同的民族。他们也许生活在山外的大千世界,或许就生活在将烟虚地区与外界隔绝的群山之中。这座木塔建筑也许就是异族人的精神圣地。

阿吾认为异族人忽然现身烟虚,固然有其原因,但对烟虚人是福是祸,尚无定论。但有为青年章无为说,“任何变化,对于死水一潭的烟虚地区而言,都只能带来福祉。”

住在阿吾身体里的胡正坤出生于商贾人家,他复活了记忆中制造干花的工艺,他的干花很快被章无为打进了烟虚镇市场,仅有小作坊式的干花是不够的,在章无为的鼓动下,两人开始制作线香、烈酒,这些东西都在烟虚镇上成为畅销产品。

有为青年章无为绝不是要做一个商人,建立新秩序,推翻旧世界才符合宏大叙事。他从精神信仰入手,首先造一尊神,这尊神便是阿吾发烧后成为的胡正坤——正坤大神。阿吾之所以泰然坐上神位接受膜拜,他认为信仰的缺失将给人类带来灾难,至于神有形还是无形在当下不重要。

造神运动成功后,神庙一本万利,章无为还要为烟虚镇的人民制造一个假想敌,那就是异族人。马猎户家老婆孩子被人挖了心,其状尤惨,为保护烟虚人民的生命安全,成立武装建制非如此不可。

阿吾很满意这样的现实,对烟虚社会现实严重不满、胆大勇为的章无为,正是自己需要的一把锋利无比且功能齐全的雕刀,他的奇思妙想和主动意识,让阿吾觉得他更像一个默契的合作者。没有章无为,自己永远只是一个与现实不相干的看客。

所有人都对当年的纨绔子弟章无为刮目相看,只有他爹章疑从不看好他,他觉得这个祸害是阎王爷派来的索命鬼。

烟虚镇每到春天,一场紫雾就会如期而至,时长一个月有余。但头一年的丰收景象让人们不再害怕紫雾,除了殷伯和阿吾那个瘦得快要化了的寡妇娘。阿吾家的两只猫丢失以后,他娘的魂儿也丢了,但鼠患绝迹、苍蝇不再,烟虚镇的野猫家猫都开始偷鸡摸狗,再不猎杀就要吃人了。章无为的打猫队见猫杀猫所向披靡,指导他灵魂的是神的旨意:对恶的容忍便是对善的不敬,惩恶扬善是追求公正的善行。打猫队伍以正义之名越发壮大,虽然后期解散过一段时间,但异族人杀人剜心的威胁尚在,在首富姜执贤的支持下,打猫队摇身一变为保安团,死了妻儿的马猎户不容置疑成为最能战斗的总教头。

烟虚镇最有钱的头人姜执贤一心想为姜氏家族建宗庙祠堂,但一直得不到大家支持,他走的每一条路都被人识出是套路,他请荀游医治好了章无为快要病死的母亲,也未能感化把学术看得比声誉和生命更重要的章无为的爹——考古学家章疑。万般无奈时,却因为章无为的官地拍卖改革信手拈来。

“人既然能立规矩,也就能废规矩。”章无为愤然于烟虚镇不思进取的样子,“就是这些无处不在的条条框框,让烟虚因循守旧,像一潭死水一样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臭气。必须打破这些陈规陋习,否则就算再过百年千年,烟虚人还是在原地踏步。”

但姜执贤的运气太差,棉花种植大户以及垄断了下游纺织厂、被服鞋帽厂、防护用品厂等相关企业的姜家,遭遇了棉花绝收的重创,一条龙企业成了一条虫,从首富跌落为首负,只需要一季。

章疑在一个雪天浑身是血死了,他要拆穿异族人真相的恐吓真的恐吓到了必须把异族人作为假想敌才能产生凝聚力巩固权力的章无为,但这笔血债只能算到异族人身上;最顽固不化的殷伯被烈酒“烟虚醉”击败了,从此斩断烦忧,一心迷恋醉酒,他的枣红马眼瞅着一天天肥得走不动道,殷伯说:“我只是和自己的人生和解了。我开始喝烟虚醉时,它只是我想征服的敌人,但喝着喝着,它成了我的朋友。人生的很多敌人都只是假想的,很多固执都只是无谓的负重,只要看开或放下,就知道以前的庄严有多么滑稽”;富人姜执贤身处绝境,伴随他多年的黑骏马为了救主人一条命,累得只剩一口气,最后喝了荀游医用断肠崖的断肠草熬制的毒药没有痛苦地死掉了;阿吾的娘也消失了,从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千须洞”里不见了,这个消瘦得几乎失去了所有重量的女人,融化在黑暗中。

造神运动结束,章无为建设起来一个被万众拥戴的新的烟虚镇,他暴力拆除了孤残院,有力地反击了父亲章疑对智障弟弟章有志的偏爱;具有超前时空记忆的阿吾已经丧失了利用价值,必须从神坛上拉下来送进精神病院。章无为用正确的口号成为了我们所憎恶的那个人。

烟虚镇的虚假繁荣正在凋敝,饭馆倒闭,市场歇业,游商绝迹,新粮、鲜花、果实,都华而不实,质地粗疏,新生儿全是巨婴,个大、厌食,无药可治,不吃不喝快速成长的巨婴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春天里交配时猫哭的哀嚎,让人心惊。

快速萧条的烟虚镇,只有“烟虚酒吧”和正坤神殿变本加厉地红火热闹。“烟虚酒吧”不只是饮酒,还负责作乐,它兼并了相邻的旅馆,为寻欢客提供卖春服务。位于公正堂一侧的正坤神殿,香火不断、信众盈门。人们跪倒在金光闪闪的巨大图徽下,虔诚祈祷,希望绝望的生活能得到神灵庇护逢凶化吉。

这个堪称魔幻的城邦假想记,我总觉得没有写完,异族人究竟是异族人还是假想敌?异族人的出现和消失都那么神秘,马猎户家的妻儿真的是被异族人剜心砍头的吗?也许不是!异族人真的在那场暴雨引发的山洪中被冲走洗白了吗?章无为答应吗?这样的烟虚镇在结尾时不应该瞬间消亡堕入永夜吗?但我安慰自己说,让它再闹腾欢畅一些时日,迟早它会像姜家雪白硕大的棉花一样,一捏就碎成粉末。这朵政治烟花去如来时,此前此后,万古长夜。                               

2022年5月10日于北京(图片由亦夫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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