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丽敏　　　　

                   

以前一直觉得使用公共交通工具省时省力，故不曾想去自行学车，如今认为持有一枚驾驶执照，能拥有多一种的选择、亦未尝不可，逐往一所日本自动车学校报名。

该校至其附近的一交通枢纽，自早9点至晚20点左右设置定时的班车，不论有无乘客，均准时在两地之间发车往复、大约5分钟车程。另外，学员住处周围若有公交bus站，也可申请定向的校车，我选后者。学员按各自的“都合”约课，我则将自己期望的日期、时间段等条件范围报备与“受付”，让校方提供support，然后根据上、下课节数填写校车预约，每次校方在课程前一日打来电话，告知车辆迎、送时刻，甚至好几次享受单人专车接送的待遇，让人很是羡慕，因上世纪九十年代，先辈友人曾为学车，只得先去学、考“原付”，得到该行驶证后，再骑着两轮奔向自动车学校。

开学当天交付学费、配发学科、运转两教本，开学式后即开始学科授课。第二次到校时，相应启动运转技能课，当时心想：怎么连缓冲期都没有，仅凭指导员演示驾车绕校内场地一周，就直接真枪实弹让我模仿？以致于诚惶诚恐不敢提速，双目不时紧盯方向盘，尤其进入弯道时，巴不得能有量角器作参照，究竟应转动多少度。指导员一再提醒：两眼直视前面远方，不准窥视方向盘，车窗两旁的后视镜，也只是左右停靠时偶尔观察一下……

日本驾校的指导员十分注重某些细节：一指导员曾让我反复练习上、下车的关、开门动作，不可“一步到位”，得分两步：上车后首先将车门拉至手前10cm、再一并合上；车停下车前，稍许推开车门给后车一个示意图，特别注意后方再打开车门快速下车。

课后，我好奇地去关注学校大厅墙面张贴的教职员介绍表，原来该指导员既是车辆技能检定员又兼学校副管理者，因此更为严苛一些吧；第二阶段“路上”，某次前方交通口正遇赤信号，我逐渐减速，看到前车后轮时制刹，助手席上的指导员当即指正：以后遇到类似状况，应当从驾驶室位置望去，与前车留有一段地面距离，不然容易造成对前车的“感情刺激”，或许就如中文里的“咄咄逼人”；另外，教学中途增发一册“应急救护处置”，那是必须三堂课连续，第一节老师上课，第二、三节移动至有人体模型的教室，学员几人一组进行模拟练习，主要是针对一旦突发交通事故，如何第一时间采取对受伤者实施应急救护，然后拨打119（在日本为119，而非国内120），其实考试的出题范围并不太涉及该内容。

自动车学校的教程分第一、第二两阶段，两部分皆有“狭路”的通行，第一阶段的s曲线及crank（曲柄直角），起初于我而言，车辆行驶过程以“分钟”计算已属奢侈，似乎秒秒在生死边缘徘徊，车辆由短窄道进入相当于两个车身横幅的3.5m曲线，顿感寸步难行，一个不知所措，直接使四轮罢工了，左旁的指导员急了：“唉，车辆中途可不能停止哦！”赶紧松脚刹数毫米，车身尚未转正，指导员已发出左转指令，我自车还无暇顾及，又得注视场内信号机及他车，同时必须完成观察车内镜、窗旁镜、目视、按方向指示器、再次确认反光镜、目视等六个规范步骤后，方能左转方向盘，还得避免发生内轮差，当时四周仍处冰雪未融的景象，一向畏寒的我，居然即将额头冒珠；当车辆由窄道左转驶入crank，发现车身略向右倾斜，因接下来是一个左转直角，于是稍偏左带动方向盘，很细微的动作也被发现，完成通道后，指导员进行指示：车辆应在窄路何处打足方向盘进入曲道，其次，我上述的”微调“根本不需要。哦想想也是，有些大型挂车在街口转弯时，不是特意先将车头朝反方向借位吗？指导员还建议，一定要认真仔细阅读教本。原来，除了学校规定上课必须带齐书本，我不曾预、复习，只是上课时思路紧随老师讲解，准备课程结束前突击集中复习、完成必做必交的数百作业练习题，然后参加考试，对于学科教程，或许此方法可行，而对于运转教程，可能不适用这种延迟。

之前一直颇感“苦手“的曲折通行部分，在第一阶段鉴定时，被指导员称赞为”上手“。第二阶段的窄路部分，主要是方向变换及纵列驻车，即向左、右后方倒车及侧方位停车，练习时一直顺利，有时实际道路一个行程返回驾校，离下课还有剩余时间，指导员建议，再复习上述项目如何，我自信满满表示没问题，每次也没让他们失望。最后的毕业检定，我的考试内容是一般道路的c路径与校内的“方右”，道路行驶圆满完成，车辆由驾校侧门返回，进入校内考核部分时，车速快了些，照理应往右一点进入窄道，却偏左了，使得向右后方倒车时，左前轮即将受到左沿石的阻碍，慌忙进行修正后，发现比原来更加偏离轨道，焦虑地探问助手席上的检定员：能否冲出前方跑道、重新折回？检定员不语、摇头。考核过程中，检定员只负责发号施令，考生按指令操作，一旦检定员踩刹或出手辅助了方向盘，等于给此次试验判了极刑。无奈，唯有镇定沉思几秒，最终虎口脱险，下车后，检定员总结道：刚才我最后采取的修正方法其实是最正确的，只不过该项目会被扣分，啊，只要最终能通过，70分与100分也没什么区别。

报名前，一直考虑尽量避开高中生的假期，于是在去年尾踏入驾校，等候校车时，一位驾驶员曾友情提醒：你快点预约后面的课程，高中生马上要涌入了，确切来说，是年满18周岁的高三生，果然上课没多久，去年12月下半月至今年1月上半月，被暂停了一个月左右，当然其中正好含有年末年始的节日连休。之前认为每年的1至3月，是日本大学入学考试期，应试生们都在忙于备考，可实际状况，从总体来看，日本社会有一半左右高三生毕业后直接就职，因此现象没有发生在自身周围，故印象不深。驾校对高三生实行优先，自己的课程只在今年2月未被暂停，那时大厅挤满身穿制服的学生，平时一节课可能不到十人的学科，突然扩充到上百名，老师不得不将后几排学员集中到另一教室重开炉灶，那段时间，学员的进程大多处于第二阶段，这使得校内场地门庭冷落车马稀，绝大部分车辆分两列排队等候在正门口，然后浩浩荡荡左转右折驶向校外道路。我预约了今年3月上旬的技能课后，继续被叫停，因为校方得保证高三生3月底毕业，4月1日起，他们将就职成为社会人。

我余下的几节课只能延期至4月，终于在一周内完成检定，当天下午应进行毕业式，由于我住民票所在地与就读自动车学校不属同一地域，就不能前往该校所属的免许中心参加笔试。指导老师单独给我说明：以前，平日可随时前往“中心”，今年4月1日起，需网上预约，且不同地区的考题各异。返回住处电脑预约，发现至少得一、二个月后，6月前往住民票登录的免许试验中心，队伍蜿蜒曲折，最后进考场前，考官有些疑惑，言下之意：你中国人为何不参加中文版的考试？

其实刚去驾校报名时，教职员除了规定的日语教材、额外推荐了中文课本，可对我来说，驾驶知识从一穷二白起步，校内又是日本老师用日语上课，也就懒得再去琢磨汉语教材了。自动车学校内参加学科考试时，会出现平时练习题的熟脸，而到了正在进行式的考点，却发现出题全是陌生面孔，需重新审视，就感到时间没原先那么充裕，所幸最终仍以高分通过，至此，历经断断续续半年光景，一张通行证尘埃落定。

学车的过程恰似人生之旅，最初的行驶路线有些歪歪扭扭，我曾请教指导员，如何才能提高车技，回答是要有车感及image，当时感觉很抽象。在无外力的情况下，车辆本身是不会动的，其变化轨迹全凭驾驶员的操作，首先跟随指导员在校内场地练习，得到临时免许后，在指导员的坐镇下，可以上实际道路通行，最后获得驾照、方能独自一人奔驰在路面。幼儿学步不亦如此吗？最初跌跌撞撞、控制不了自身平衡地迈出人生第一步；之后在父母长辈的牵手下，亦步亦趋；等到可以独立行走了，立即挣脱大人的双臂，尝试着向前奔跑，一不小心会面临头破血流的场面，在家里监护人的指引下，自己总结经验教训，在绊倒爬起中学会成长，逐渐避免有形的摔滑、达到直观的平稳，一旦到了成人年龄，仿佛取得了驾驶证，迫不及待地远离父母家人，放飞自我，独自追求理想与前途去了。

前方的道路有平坦、也有坎坷、两旁的风景有旖旎，亦有荆棘。驾车时，要求车辆行驶在所属车道的中央，保持左右两边平衡，直视前方不时微调方向盘，不然，速度越快、行走距离越长，可能偏离中心线越远，车辆左右折时，必须“徐行”或“一时停止”，那么人生的十字路口更应如此，行走过程中出现身心的遍体鳞伤，是无法弥补的，立即寻求正确方向只是为了及时止损、以免走向深渊，既定的过程是永远更替不了的。学车时从最初的人、车分离，到后来的人车合二为一，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副驾驶上坐着再牛的教练，最终还得自己操纵方向盘，人生的道路同样需要不断积累、历练与沉淀，最终得独自一人学会如何完美地驾驭未知的前途。

取得免许后，其实也并非时常开启引擎，只是无剑可使与有剑不使，似乎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虽然未能在第一时间跨入驾校，毕竟，亡羊补牢，未为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