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华文女作家协会

【东瀛荷风】——“母亲节”文学专辑征文之二

作者   赵晴  于名古屋鸿隐阁

周末。雨。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今天终于可以不必早起，从床头的一堆书中随手抽出一本，倚在窗前懒懒地看。

是一本有关《万叶集》的书。对万叶产生浓厚兴趣，要归功于中日翻译家协会会长金晓明老师。几年前他邀我一起翻译万叶，虽然因为我时间和精力有限，后来中断了，但托金老师的福，让我在万叶中目睹了一场又一场的失意与狂欢，邂逅了一个又一个哭哭笑笑的灵魂。他们从文字里跳出来，在我眼前打个来回便匆匆消失，并不回答我的一连串提问。也是！到底是怎样的呢？这种问题对于他们来说真正是无所谓的东西，他们都来过，活过，还在文字中留下了一些令后人想去追寻的轨迹，足够了。

万叶里女歌人是很多的，除了额田王，就要数大伴坂上郎女(おほとものさかのうへのいらつめ)了。印象深的是如下三首：

第一首是，ひさかたの天の露霜 置きにけり家なる人も待ち恋ひぬらむ

现代日语的意思是：

空から降りた露霜が地表を覆うこの寒さ

家に残してきた人も帰りを待っているでしょう

我的汉译是：

露霜落地寒，

时冷速归还。

家中伊人待，

盼君早团圆。

这是作者写给次女女婿的一首，生活气息浓厚，个人比较喜欢。描述的是这样一个场景：

也许是在一个午后，女婿前来问安，作者与他高兴地攀谈了一阵子，看看天色渐晚，就对他说：＂露冻霜降，天气冷了，你快回去吧！我那二闺女还在家等着你吶！＂只寥寥几笔，就将一个温馨的生活片断展现在读者的眼前，一位慈爱的母亲、通情达理的岳母形象亦跃于纸上。淡淡地叙个家常，却是满纸的亲情。

第二首是，

玉守（たまもり）に玉は授けてかつがつも枕とわれはいざ二人寝

现代日语的意思是：

渡してしまいともかくも

枕と私はふたりして

さあ寝ることにいたしましょう

我译成：

珍玉藏君屋，

吾家掌上珠。

娇儿终身定，

抱枕忆当初。

这又是一首家常诗。她对女婿说：＂我那宝贝现在珍藏在你家了。＂女儿有了可靠的归宿，作为母亲的那份安心感在这一句中表达得极为准确。随后又喃喃地一句：＂晚上我与枕头入眠吧。＂这一句极妙！使人既不禁联想到她以往与爱女相拥入睡的温馨画面，同时又含蓄地表达了爱女出嫁后的寂寞之情，将一位母亲的心情生动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第三首是，恋ひ恋ひて　逢へる時だに　うるはしき　言尽してよ　長くと思はば

我的译文是：

莫道真情无须表

互诉衷肠更相思

这首和歌是作者告诫女婿：＂至少在小别重逢时，要对妻子诉诉相思，如此方可恩爱长久。＂用现在的话就是：＂别以为真情不用说，喜欢就要说出来。＂在如今，这本来是一句平常不过的话，似乎没有什么了不起。然而，写下这句话的人却是早在奈良时代（710年－794年）的女性！在那么久远的年代，一位女性将这句话直接说了出来，当真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而且许多评论家更是认为，大伴坂上郎女的这句话，特别是对不擅表达的日本男子来说，至今仍然有着现实意义。大伴坂上郎女，万叶代表女歌人之一，的确名不虚传！

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大伴坂上郎女思想如此＂现代＂，莫非是穿越的？不禁出了一会儿神，莞尔……。

那么她是穿越的吗？是，还是否？我甩了甩头，从牛角尖里挣了出来，放弃了这种哈姆雷特式的自问。无论如何，哪个时代的人还不是都一样吗，无论如何，做母亲的心还不是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