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拆毁前的察院老宅外院南房

作者：叶言材

“文革”开始后，因为毛主席八次接见红卫兵，我家院子的南房被街道居委会占领，成为了他们的办公室，直到1996年左右方才退还。原来住在北房的家叔一家被赶出，去住西小院的耳房和库房，北房被办成了“红卫兵接待站”，住满了来京串联的红卫兵。红卫兵们走了以后，北房立刻就被两户“红五类”的工人家庭抢搬了进来……“深挖洞，广积粮”的年代，居委会将察院老宅的砖影壁和内外院的砖墙拆毁，在院中地下修建了防空洞；再加之八、九十年代各家各户搭建自己的厨房和卫生间，逐渐变成了大杂院……

“文革”结束后，北京市从1978年开始落实政策，腾退“文革产”。可是我家的房产却迟迟得不到落实，西城区房管局有一位张姓副科长，当年文革初期就是他来我家丈量房产面积的，他先是对我父亲说“我对你们叶家的房产非常了解，数量多，而且产权人又不同，所以建议你们不如把房产汇总为‘叶氏祖产’一起办理，比较容易办理。”我父亲跟姑母和我叔叔商量以后，决定“听从政府意见”，便“申请叶氏祖产落实政策”，可是泥牛入海没了消息。直至八十年代初，在我和家叔不停地追问下，那位张副科长才告诉我们“叶家在北京的房产加在一起太多，有一百多间，超过了五、六十年代的‘社会主义改造’标准，所以只能先补办‘改造手续’，才能谈落实政策之事。”如果依照他们新的说法办理，我家就只能剩下几间文革初期的“自住房”了，而当时我们这一代人还都很小，况且他们说“将来等你们这一代长大了，需要房的时候，国家会把代管的房子退还给你家”，所以那时我家没有留下几间房。

下面记述一下我家另外两处房产的遭遇：

1983年，我和家叔才打听到：在八十年代初期，西城房管局已将我家在西直门内大街东新开胡同的一处房产里的二分之一，卖给了中国革命博物馆（也就是现在“国家博物馆”）做为职工宿舍，那是我祖母在去世前为子女们购置的四个小院，共28间半（半间是厕所）。

同年8月，我大学毕业返回北京，房子的事情还没有办完。要知道，天安门广场东侧的建筑，原是由“中国革命博物馆”和“中国历史博物馆”两家组成，“文革”后改组为一家“中国历史博物馆”。我跑到中国历史博物馆去询问当年的事情，可是博物馆的人员告诉我说：是“革博”时代的事情，与“历博”无关。几经周折，终于在姑母的大学同学史树青伯伯的协助下，找到了当时购买我家房产的办事人员，他给我讲了整个过程，并说问过西城房管局“此房是否有房主？”西城房管局很确定地回答：“这是‘无主房’！”我听后就去西城房管局交涉，此时那位张副科长已经退休，换了一位王科长，说自己不了解情况，听我介绍经过以后，他说：中国历史博物馆是“中央级单位”，我们西城房管局才是一个“区级单位”，我们管不了人家，无法让人家退还产权。1983年12月，在于蓝老师的感召下，我进入了组建不久的北京儿童电影制片厂工作。1984年8月，北京举办“英国电影回顾展”，1985年3月又举办了“法国电影回顾展”，这样的影展虽然都不对外售票，只限电影界和文化界内部购票观摩，但是社会上想观看的人有很多。由于工作关系的便利，我多买了两套票，送给了王科长……1985年5月，那四个小院的产权终于一起得到退还。那时我每个月的工资只有55元，而一套电影票就要30多元。

另外， 2007 年 10 月 4 日叶嘉莹先生在中国台湾应“洪建全文化基金会” 之邀， 做过一次有关“精卫情结” 的演讲， 于最后部分中讲到了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的腐败——“五子登科”“劫收大员” …… 也讲到了我家在北京西安门大街的一处房产之事。 正如叶先生所述， 此院落在“卢沟桥事变” 之前，我与姑母叶嘉莹是我大爷爷（祖父之兄） 以兄弟二人名义所购， 由我大爷（家父之堂兄） 经办的手续， 面积约是“察院老宅” 的 4 倍， 近七八千平方米。 1937 年日本占领北京后， 被征用为汽车修理厂； 1945 年被国民党政府定为“敌伪产” 予以没收， 设为“华北运输局车队” ……至于一式三份的《房地契》 ： 家里的一份在“文革” 抄家时失落， 北京市第一档案馆藏有一份（我曾花了数千元复印并盖章）， 还有一份存于西城房管局档案室（不许查阅、 复制、 拍照）。 叶先生曾在友人的协助下， 和助理张静老师进入了西城房管局档案室， 看到了一份当年由聂荣臻、吴晗、 张友渔三人签名的文件， 只好边“朗读” 边录音， 回家后整理出了一份文字， 文件中记载：“1945 年时， 国民党竟然诬蔑此处房产是我家替日本人买的， 所以没收……”。

2006 年 5 月， 我曾通过国侨办陈玉杰主任将“上访信”转送中央统战部。 8 月回京时也曾直接赴中央统战部面谈， 接待我的一位副处长非常热情认真负责。 由于中央统战部的过问， 西城房管局终于给出了答复：“据查， 坐落在北京市西安门外大街察院胡同 23 号的产权已经发还……” 看得我瞠目结舌！ 上面还注有“如有异议， 须在一个月内向北京市城建局提出”。 同年 12 月我又回京， 好不容易找到了位于海淀区五路居附近的办公地点， 提交了材料…… 也并无太多意外——“西城房管局的答复没有问题”。

被日本人抢占， 被国民党政府诬陷……竟不知何日才得以平反昭雪。

   2003年察院老宅被拆毁时的情景

我对叶家房产比较熟悉的原因，是因为我自小就跟着母亲到处去收“房租”，给住户办理修缮房屋事宜，文革后的那段时间，哥哥和姐姐都还在东北兵团，家里这一代人中只剩了我这个劳动力。……直到1985年10月我赴日本留学之前，房子的事情还没有办完。

后来好不容易收回了老宅院子的产权，却又收不回房屋，而且还被告知这一片地区已被规划，云云，直至2003年被以“迎接奥运会”的名义拆毁了。在这当中，听说察院胡同23号已被北京市政府指定为新一批“文物保护单位”，但市、区两级政府始终都没有人来给挂上那块“文物保护单位”的铜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