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甘建华地理诗选》

庄伟杰（澳洲）

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诗人甘建华始终怀揣一颗诗心走在路上，一手作文，一手写诗。令人刮目相看的是，他坚持不懈地致力于地理诗的写作实践与叙述探索，试图建构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的地理诗学。这种带有文化地理气质的书写，氤氲出一种既浪漫又鲜明的自然主义诗风。高山湖海、名川大河、故土物候、异域胜境等地理元素，成为他写作的灵感来源，也成为他最为重要的写作资源，甚至构成了诗人观察世界、感悟人生和寄寓情思不可或缺的参照物。一部经过精心挑选的《甘建华地理诗选》足以证明，这是诗人一路勇毅前行、一路亲近自然、一路拥抱诗歌，所凝聚的诗学思考、创作意向与心路历程的结晶。或者说，这部诗选是诗人前半生的人生阅历、存在状态和生命体验共冶一炉的诗意呈现。

 

曾经名头响亮，多么令人神往

西宁人自豪——我要去兰州

银川人得意——我现在兰州

敦煌人高调——明天去兰州

可爱的兰州啊，大西北的首府

火车向着兰州跑，使劲地跑

兰州拉面，闻香下马，知味停车

兰州黄河蜜，赛过吐鲁番的哈密瓜

兰州大铁桥，绝世的母亲雕塑

兰州街市，娉婷走过貂蝉的后裔

风水轮流转，都是越转越好啊

可你，山河依旧，时间停止了

三百里兰州，黄河唯一贯穿的省城

金红色浊浪翻滚，一盆巨大的泥汤

快艇飞驰河心，却让人格外担忧

——《兰州，兰州》

纵览这首诗隐约可见，诗人对地理和空间表现出的极大兴趣，远远超过对时间和历史。因而其足迹遍及之处，皆能获取丰富而新鲜的感受和经验，乃至在有限中展开无限延伸的各种可能性。进一步说，在甘建华那里，更倾向于把自然世界的所见所闻所思，作为地理来加以感知和认识。甚或以客观和真切的认知来加以观照，并通过空间的维度而非时间的维度予以呈现，在不断往返中寻找到进入诗歌意境的切入点。

当行走成为生活的必须，地理学者甘建华眼中的世界，迅即衍变成了一系列的诗歌发现。譬如《浙中之旅》组诗，就是他2019年夏天在中国作协杭州创作之家疗养时的收获，它们包括《晨登北高峰》《灵隐寺偶见》《雨中游兰亭》《随金光中老师访鲁迅故居》《黄亚洲书院帖》《白乐桥1号的笑脸》等15首。美国现代意象派诗人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说过：“没有一首好诗是用二十年前的方式写成的。”甘建华的这组诗歌同样如此，与早期青海求学、工作时的诗风完全不同，有着崭新的现代诗歌语言的组合与凝练。其《断桥意象》一诗，从一只鸟写到一只船，再写到一个人，“有花衣老妪招呼看相”。然而诗人无意于此，“且只许清风徐来/做一个南朝北朝的梦”。这不仅仅是诗人的观察和描绘能力，更是改变、创造和联想的能力。所以，这首意象丰赡之作能够进入各种诗歌榜单，也就不足为怪了。

By Immanuel Giel - Own work, CC BY-SA 3.0, 来自维基百科，原图无改变

涅瓦河畔十二月党人广场

四五丛白鹃梅，开得分外艳丽

烈马上的彼得大帝，从各个角度

看上去威武雄壮，极有气势

教堂的钟声飘过来，又闻普希金之问

“你将奔向何方？将在哪里停蹄？”

——《圣彼得堡的清晨》

甘建华曾在前几年漫游俄罗斯，写下一篇颇为时人关注的长篇散文《俄罗斯旅草》，而后又创作了同题组诗。我注意到他在写作过程中，自觉地融入个体的心理体验和人生旅行，完全不同于他人笔下的异域风光风情，而是有着独到而尖锐的理性批判眼光。《俄罗斯旅草》这种以地理谱系方式转化的诗性叙事，既能从不同视角做出不同的描述，又能绘制出属于自己的心灵地图，其中蕴含着诗人回归自然、热爱生活的精神姿态，以及对家园的寻找和对日常美学的渴求，展示了神性与自然交融的澄明，体现了诗人对天人关系和地理诗学探索的诗性空间建构。

2020年11月29日晚，绍兴

［作者简介］　庄伟杰，闽南人。诗人，作家，评论家，书法家，复旦大学文学博士后。1989年底赴澳洲留学并定居，在澳期间担任《满江红》杂志和《唐人商报》社长兼总编辑，海归后破格聘任为华侨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和学科带头人，现任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教授，澳洲华文诗人笔会会长，中外散文诗学会副主席。出版各类专著18部，主编各类著作70余种，发表近400篇学术论文和文艺评论，作品入选300余种重要版本或年度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