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村

杨文凯

自德川家康开启德川幕府、构筑江户时代以来，德川一族算得上是日本最显赫、最长久的家族之一。德川家康的影响延绵不绝，德川家族延续至今18代，依然不忘的是传播家康公奠基的江户遗产。

德川家康是日本战国时代最后的胜者，开启了长达265年的江户时代。西方历史学者习惯把江户时代称为“德川日本”或“德川和平时代”，因为在世界史上能持续265年的和平政权是非常稀有的。1603年3月24日，德川家康被委任为征夷大将军，在江户开设幕府。此前的百余年间，日本处于群雄并起、征杀不断的混乱的战国时期。德川家康在大崱鮈之阵中灭了丰臣宗家后，如何以一己之力去统治那些习惯了生死由命、杀戮成性的凶恶武士，如何把杀人视作砍瓜切菜的武士们纳入和平的时代轨道，如今想来依然不可思议。

在庆长5年(1600)取得关原之战胜利后，59岁的德川家康事实上已经成为日本支配者。自16岁起首次参与征战，历经艰辛苦难而终于力压群雄，3年后62岁时开设江户幕府，直到人生最后一战剿灭丰臣家族，年届74岁的德川家康终于结束了长达58年的征战人生，开创了人人向往的和平年代。

那一年，德川家康改年号为“元和”，向天下宣布以“和”为特征的和平时代来到了。历史上把家康终止战乱开启和平的年代称为“元和偃武”，语源出自儒教的“偃武修文”之说。德川家康终结战乱后，开始构建以学问和教育为主的和平时代，为此他迎来儒学俊才林罗山，辅佐了从家康到家纲的四代幕府将军。

德川宗家延续至今，已有18代。第18代继承人德川恒孝，1940年出生在东京。德川恒孝的亲父，是出身会津松平家的原东京银行会长松平一郎。恒孝被德川宗家第17代当主德川家正收为养子后，于1963年成为德川宗家第18代当主。2003年设立“德川记念财团”，迄今担任理事长十年，恒孝的使命就是延续并传播家康遗训和江户遗产。2001年皇太子德仁的长女爱子出生时，德川恒孝作为武家末裔代表出任了鸣弦役。

德川家康在颁布和平宣言后第二年去世，享年75岁。在德川恒孝看来，家康公诸多遗训中，最能体现自身写照的话语是“过犹不及”，语出《论语》，在儒教经典《中庸》里也有这种说法。所谓“知者过之，愚者不及。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是也。儒教提倡中庸，即任何思想和行动都不要拘泥于一种立场，应以不偏不倚的中正为上。相比于那些智者和贤者因为过于自信而做出的过激行为，还是那些愚者或不肖者即使百倍努力还是达不到最佳水平者为好。德川家康用这句话作为自我生存方式和政治姿态的最好表述，可能也是吧自己与织田信长、丰臣秀吉比较后发出的感慨吧。

德川恒孝认为先人家康公当年选择定居江户是很有眼光的。在德川家康被丰臣秀吉册封到关东的时候，江户并非如前所说的只是一个小渔村。最近的历史研究表明，开府之前的江户已经是一个交易据点了。确实，没有直接面向外洋的地方不宜建成港口，但是从海运的角度来考察，作为内海的东京湾又是非常适合的场所。当时99%的物流要靠船搬运，而江户地区有如毛细血管一样的川流河道纵横交错，可以从港口直接把物资运进江户城。德川家康选择江户，建城而居，确实眼光别具，深谋远虑。

德川家康的伟业，影响了整个江户时代，也孕育出江户人的性格。什么是江户人的生存理念呢？“有钱没什么了不起，那些能够做无愧于上天的事业的人才是伟大的”，这样的道德观对江户人浸透很深，一直延续至今。无论是商人还是武士，从各自立场出发，都要成为有利于社会的杰出人物，也就是说对自己的行为有所自律有所承担，这成为江户人的人生美学。

德川恒孝在解释家康遗训时指出：社会若求利，义就会变薄。经济大气候不好，社会景气差，就会陷入越来越追求利益的恶性循环。企业会长年收10亿日元，是在很多低收入的劳动者支撑下得以实现的。对这种欧美式的社会构造，日本人并不习惯。现在的日本，更需要充实文化上的历史遗产。

关于和洋文化的不同，德川恒孝又举出日本人独特的思考方法“喧哗两成败”，称这是外国人完全不能理解的概念。“两成败”是武士社会的基本原则，已经成为日本人一个很大的道德律，意味著发生争议的双方各自都会有原因，责任不全在一方。但是欧美社会对所有事情都以“正邪”、“善恶”、“胜负”做彻底的区分，西方的两元论与日本的多元论存在著根本的文化差异，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