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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寒山•芥川•春树
日期: 09年03月1期

■ 张石

芥川龙之介是日本著名小说家。生涯虽然暂短,但他全力创作短篇小说,一生中写了150多篇短篇小说,几乎都很精彩,日本最高的纯文学奖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

芥川龙之介一直对唐代诗人寒山的作品及生活方式非常感兴趣。大正六年(1917),芥川龙之介写了题为《寒山拾得》的文章,难以确定是小说还是随笔,文章基本情节是这样的∶作者到自己的恩师夏目漱石那里去,夏目漱石正坐在书斋中,好像是在考虑什么。作者问道:您怎么了?夏目漱石回答说∶去护国寺的三门,看运庆(活动于镰仓时代的僧人、佛像制作匠人)刻仁王(别名叫二王、二天或仁王尊,是佛教中两个守护在寺院的大门口两边的仁慈之王)。作者觉得∶在这么忙的世上,运庆等等看不看都无所谓。他与恩师谈了谈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等,然后从原来江户川的终点站乘电车。

电车里很拥挤,好容易才抓到一个吊环。在饭田桥转车后,他在车窗外的道路上忽然看见两个奇妙的男子,都是衣衫蓝缕,样子古怪,头发和胡子都很长,不去修剪。作者感到在哪儿见过这两个人似的,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而旁边一个抓著电车吊环的男子说:你看,有时寒山、拾得还在那里走呢。

让他这样一说,再看看那两个人,那两个人一个扛著扫帚,一个拿著画轴,就像从池大雅画里跑出来的一样。作者觉得寒山、拾得本人一起在饭田桥行走真是不可思议,他就问旁边的男子:

他们真是过去的寒山、拾得吗?

这个男子用平淡至极的表情对他说:

是啊,那时我在工商事务所的外面还看见过他们呢!

是吗?我以为他们两个早都死了呢!

他们才不死呢!看不出来吗?那可是普贤和文殊菩萨呀!他们的朋友丰干禅师,还经常骑著老虎在银座大街上过呢!

5分钟以后,电车开走了,作者开始读没读完的俄国小说,而寒山、拾得的怪模样使他很留恋,从车窗向外望去,他们的背影已经像豆粒那么小了,但是还可以看到他们在晴朗的晚秋之日光中扛著扫帚走在那里。

作者想把今天在饭田桥遇到寒山、拾得的事情写信告诉恩师夏目漱石。

这篇幻想和现实巧妙地揉和在一起的作品,让寒山、拾得阔步从古代走入现实生活,让空间重组、时间融和,在真实得可以触摸的现实中羼入幻想,也就赋予了幻想艺术的真实感。而作者之所以把现实中家喻户晓的人物夏目漱石引进作品,一方面试图为其所羼入的幻想找到坚实的现实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作品模仿了夏目漱石的创作。夏目漱石在《梦十夜》的第六章的开头写道:听说运庆在护国寺的山门雕刻仁王,就一边散步一边走过去看。到达之前,那里已经围了许多人,在那里评头品足。由此可见,芥川的在真实得可以触摸的现实中羼入幻想的写作方法,来源于夏目漱石。

《寒山拾得》这篇作品,充分表现了作者对寒山、拾得所生活的时代、人格及文学的憧憬及对寒山的事迹的耳熟能详。

大正九年(1920),芥川龙之介写一篇名为《东洋之秋》的作品,也很难说应该算作小说还是随笔。

文章的主人公在秋色尽染的东京日比谷公园散步,空中薄云交织,树木仅残可怜的薄青。暮色将至,满地湿润,洋梧桐像被洗涤过似的,闪著暗淡的光,每一片黄色的叶子都在淡淡的阴影间迟缓地飘动。

难得有片刻休息,以卖文为生的,在无目的地散步,难言的疲劳和怠倦重压在心头,难道孤苦零丁的,就这样不得不等待著黄昏空虚地降临到那烦恼的创作力的天空吗?

的前方,有两个男人在静静地挥动著竹帚,扫著洋梧桐的落叶,发若鸟巢,淡墨色的破衣衫难以遮肤,指甲很长,像野兽的爪子似的。无庸赘言,难以想像他们是公园里的清扫夫,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站在这里向他们张望的时候,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两、三只乌鸦,蓦然争先恐后向默然挥动著扫帚的两个人的肩膀和头上盘旋而下,可是他们两个人依旧扫著砂子上飘撒的秋天的洋梧桐落叶。

慢慢转过身来,叼著已经熄灭了的香烟,在洋梧桐之间的道路上向来时的路上走去。而在的心中,这时已漫溢著一种静谧的悦乐和安祥的薄明,代替了刚才的疲劳和怠倦。

认为他们两人已经死了,那只不过是值得可怜的的迷惘。寒山、拾得依然活著,他们阅尽永劫的流转,今天仍然在公园里清扫洋梧桐落叶。只要他们两个活著,那令人怀念的东洋的秋之梦,就一定没有完全从东京的街市上消失,那使卖文为生、疲倦不堪的重生的秋之梦。

夹著藤手杖,轻松地吹著口哨,走出铺满了灿烂华丽的洋梧桐落叶的日比谷公园的大门,喃喃自语道:寒山拾得还活著。

在这篇作品中,寒山和拾得代表著那令人怀念的东洋的秋之梦,他们把作品中的疲劳、怠倦的卖文生活的愁苦中拯救出来,把他带入静谧的悦乐之中。

如此,芥川在写实主义的笔调中穿插历史,让历史穿过时间的隧道和现实重叠,使主人公或曰作者本人生活在一种时间的裂缝中,过去也是现在,时间再不是直线性和一去不复返的,而是弯曲的、立体的、复唱或轮唱式的,历史从时间的裂缝中流出来,现实流进历史的裂缝之中。站在历史和现实边缘上的人,也站在了理想和绝望的边缘,并祈求历史走进现实并拯救现实,或祈求现实重铸历史。

现代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作品的时间也多是如此,他的主人公经常站在时间的边缘上祈求拯救,如他的《海边的卡夫卡》,所有的人物都站在过去与现在的边缘,也站在自己的青春与老年的边缘,神话与现实的边缘,病态与正常的边缘,动物与人类的边缘。

边缘是一种裂缝,现实的裂缝中流出历史,历史的裂缝中流出现实,动物界的裂缝中流出人类的语言,人类的裂缝中流出动物的心声。

这也许是日本文学的一个传统:走出一条细细的边缘之路,那个边缘在裂缝中通往存在过的历史、存在中的现实和未存在过的未来,它虽然细小却折射出来自于不同世界神秘莫测而又色彩斑斓的光谱。它由于在现实中叠进了历史而使扁平的现实显现出立体性的真实,又由于在历史中注入了现实而使枯黄如落叶的历史充满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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