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 升

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令人注目地看到数百名迎宾的白衣姑娘，围著跑道站成圈，以满面春风的笑容、手舞足蹈的动作，欢迎著引导著万名运动员入场和走入既定位置，那么笑那么跳了两个多小时，甚至有人晕倒，真是难为了她们。我曾抱怨导演或策划者的不近人情，把迎宾和标兵的两项重担都由她们承担了。

怎么想起标兵来了？你看，她们是间隔距离相等地站定在一个点上，许多点构成了一条线——尽管呈圆。那条线引导了运动员行进步伐，也圈定了他们在场中的位置。我理解标兵有两个意思，一是阅兵式用来标志界线的士兵，一是群众集会中用来标志某种界线的人，她们不就是后一种标兵吗？

我想起标兵，是因为我多次见到过阅兵式上的标兵，他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在整个阅兵过程中得笔杆条直地、纹丝不动地、精神威武地、目光炯炯地站在一个点上。那很不容易，须经较长时间严格训练。我曾问过那样一位标兵，他开玩笑地说就是来个屁也得忍住，实在忍不住也得不敢弄出声地蔫著放出去。

我想起标兵，是因为我在读高中时曾多次当过后一种标兵。我们学校与中南海为邻，和长安街仅隔一道红墙，于是有外国元首来时的夹道欢迎的标兵任务，总会交给我们学校。外国元首下飞机，和迎接他的中国首脑在机场检阅过仪仗队、相互致词后，先坐进轿车，快进市区时换上敞篷车站立起来，接受市民群众的欢迎。那种夹道欢迎出动的人数动辄几十万，最集中的是在东西长安街直到元首下榻的国宾馆。我们学校担任的是从天安门广场中心到西单的西长安街这一段路上的标兵。

进高中是1959年，在体育课上就接受了标兵训练，不久的国庆十周年庆典和群众晚会上得到了实践，往后的夹道欢迎就随时可以拉出去了。全体学生在操场上集合，每人发一个果子面包一个苹果吃掉，稍息，上回厕所，列两队出校门到长安街正中，正步走，每五米留一人，十分钟就划出了两道标兵线，把夹道欢迎的群众隔在了身后。

开始还可原地活动几下，到长安街旁莲花灯下的扬声器中播送完机场上的宾主致辞后半小时，我们就纹丝不动了。我们会知道敞篷车即将到来，头会整齐地扭向那个方向。几内亚的杜尔总统来了，缅甸总理吴努来了，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加诺来了，朝鲜的金日成将军来了……他们身旁有时站著刘少奇主席和周恩来总理，有时是周恩来总理一位。我们得仅仅是头在整齐缓慢地扭动，让目光迎视、正视、送视贵宾，身子始终是纹丝不动的。那举著小国旗和花束手舞足蹈、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和“中X两国友谊万岁！”的是我们背后的群众之事。作为学生，能在三米左右的至近距离看到外国元首、尤其是刘少奇主席和周恩来总理，我们的心情是景仰激动的，但是作为标兵，我们面部表情必须是严肃认真的，那欢笑和欢呼是我们背后的夹道欢迎的群众之事。

回到奥运会运动员入场式上的白衣姑娘上来吧，我把她们理解成担负了迎宾和标兵两重任务，所以才抱怨了导演或策划者的不近人情。人经训练，可以两小时憋屎憋尿表情始终如一地笔杆条直地站立著，但一直微笑一直蹦达两小时，可真难为了那些白衣姑娘。也许我把标兵的称呼和职责加在了她们身上是错的，导演或策划者说我们交给她们的任务就是迎宾，那我也会说她们的微笑和手舞足蹈应安排得此起彼伏才好，不必数百人一张面孔数百人踩著一个点子跳跃。

那怎么才叫此起彼伏呢？以上是我跟老伴闲聊天时说的事，到最后她那么问我。比如吧，把那些白衣姑娘分成单双号，让一半人直立不动脸也不必强作微笑，另一半人面露春风手舞足蹈，隔段时间交换动作，不就好了吗？我那么说。老伴讥我：咋没让你换下老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