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贺)桓丛莉
自从女儿周岁那一年携公公和丈夫去过一趟北京跟家人团聚之后,时隔十数年,先是生了宝贝儿子,又搬了好多次家。拖儿带女,含辛茹苦,好多年都没有回家。后来孩子们好容易大了一点,为了避开冰天雪地的寒假和酷热难当的暑假,我只能在春假带他们回国,可是三月底四月初又是丈夫一年中最繁忙的时候,所以好多次都是只好让他留守日本,好事多磨到今年8月,才总算四个人凑齐了踏上飞往北京奥运的旅途。
我从小在亲戚家长大,跟父母兄弟本来就离多聚少,来到这异国他乡,更是身不由己,难得一见。在我的记忆里,一开始是火车、站台、车厢、挥手和眼泪,到后来换成了机场、候机楼和绿色通道,却是更行更远的离愁和别恨,还有淌在心里的酸涩的眼泪。
为了这次八月奥运的团聚,我从年初就开始往旅行社打电话,北京一家子人又几次三番全家出动购买入场券,到三月份才终于买到了累计八个项目,各三枚,总共二十四张奥运门票!虽然在出发前,日本媒体有过许多负面报道,环境污染,食品卫生,恐怖预告,弄得人心惶惶,胆小的父亲竟然说乾脆退了机票吧,可是我怎么会甘心呢?盼了这么久,为了祖国这百年的梦想,多灾多难的中华民族,终于可以在世人面前昂首挺胸,扬眉吐气,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什么要因为流言蜚语而轻易放弃呢?北京奥运对每一个中国人来说都是一次划时代的惊天动地的亮相啊!
我们买到了三大球,加上棒球、手球、沙排和曲棍球等的门票,遗憾的是各只有三张,所以要根据个人喜好,合理组合搭配,尽量让全家每个人都享受到奥运热潮。在我观看到的三场比赛中,男排可称得上最精彩叫绝的了。那天我、丈夫和女儿三个人去了首都体育馆,比起前一天的五棵松篮球馆,首都体育馆显得有点陈旧,空调也开得过大,球场黑压压地坐满了观众,我们的座位是最后第二排,往里一看,选手们小得就那么一点。第一场比赛是中国对委内瑞拉,比赛一开始,整个球场就跃动起来。观众自然是给中国队加油,气氛一边倒,但也有穿一色T恤给对方球队鼓励的文明拉拉队,荧屏上时不时有“让我们一起唱吧”“掀起波浪助威”等英语提示,几万人热火朝天,丈夫和女儿两个日本人也夹在里面凑热闹,拼命叫喊“中国队加油!”坐在后排的一个大爷,充当起了业馀解说员,女儿好奇,让我一一给她翻译,听得她前仰后合。我身边是一对中年夫妻带著个八九岁的男孩,父亲一口浓透了的京味,除了时不时要去应付那个淘气的儿子,他的解说可是一步到位,让人折服。
中国队最后以3比2险胜对手,已是晚上十一点,转眼间三分之一的观众离场而归。等到日本队开始跟保加利亚对战,我们已经找到了相当不错的空位子,而且打一局就走一拨人,最后一局我们坐在了第一排。在零星几处举著太阳旗的日本观众势单力薄的加油声里,中国观众分明是在给保加利亚鼓励。我有点不服气,特别是那些喝倒彩,反倒让我在听惯了的日本式的声援口号里,也不由自主地加大了自己的叫喊和掌声。谁叫日本是我的第二故乡呢?
四天在北京,我们人手一卡,坐公共汽车、地铁、奥运专线,开始还有点在乎是否会有安全问题,但几个来回,不要说我,就连我身边的这三个日本人都渐渐跟上了中国式的节奏感,他们不仅记住了地铁线路,换乘方法,连上下车都会灵机应变,既保持了日本人的彬彬有礼,又灵活机动地跟在我身边穿梭在人群里。
有一场棒球比赛是三个日本人自己进去看的。我把他们送到五棵松棒球场入口处,一直看到他们三人进去看不到身影为止。后来才知道女儿的棒棒糖和防晒霜在安检时被质疑,最后还是她用刚进中学学的那三个月英语应付了过去,真是草木皆兵了。在他们看棒球的几个小时里,我和母亲匆匆去了宋庆龄故居,跟外面的酷署和奥运气氛相比,这里显得静谧幽深,彷佛世外桃园。以前看是走马观花,人到中年后再看,才体会到别种情趣,感触到历史的凝重和苍茫。
这次居然还买到了阿根廷足球票,弟弟带著两个日本男儿,挤在成千上万的中国球迷里,让酷爱足球的丈夫大饱眼福,盛赞世界级精湛球艺!最后一天上午,父亲带两个孩子去鸟巢主会场附近看曲棍球,下午是我们夫妻两人和母亲去观看手球比赛。祖孙三人倒还幸运,下午我们三个人几乎是在瓢泼大雨中打了伞又穿了雨衣,才终于勉强看到烟雨朦朦黑灰色的鸟巢和水立方,仍然是激动不已。
十五号清晨是离别的时刻,每一次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老人们头发白了,背也驼了,我挥手从车窗里看送行的他们越来越远,一首歌在我心中响起:“相见时难别亦难……”不知何时再能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