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贵 著

　　那天下午，唐小河觉得董娜丽把他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唤醒了。当时，唐小河正在楼上画室里做雕塑。他做的这个雕塑，是一个男人掉入了抽水马桶里，只留著四肢和脑袋在外面。在唐小河的画室里，摆满了类似的雕塑，而这些男人的原型就是他自己。董娜丽进来时，唐小河一开始并没有认出她来，因为她今天的外形发生了很大变化：马尾辫改成了杨梅头，涂著紫色唇膏，穿著大红旗袍……这跟原来的董娜丽简直判若两人。唐小河几乎震惊了，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觉得下身忽然有了某种反应。而这种反应，他已经陌生好几年了……

　　唐小河曾经是信河街博物馆书画库组长，手下只有一个叫董娜丽的管理员。董娜丽长相一般，胸脯很小，但却根本不把唐小河这个领导放在眼里。后来，她有位名叫许娅的同学想学雕塑，董娜丽求到唐小河头上，两人的关系才算渐渐融洽起来。有一天，唐小河无意间在库房里发现了一尊古代男女行房事的雕塑。他正好奇地观看，回过头来却发现董娜丽也正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地站在那里，于是两人禁不住有了越轨之举……一年后，唐小河便和董娜丽结婚了。不久，许娅邀请唐小河一起办工厂，专门生产抽水马桶。许娅负责营销，唐小河负责设计。唐小河主张做自己的品牌，但许娅却坚持假冒名牌。事实证明许娅是个有市场眼光的人，短短几年，工厂越做越大，两人都发了大财。可就在他们忘乎所以的时候，却被接到举报的工商局抓了典型，不但罚了一大笔款，唐小河和许娅还被分别判刑半年。惟一值得庆幸的是，许娅早有准备地做了两套账，他们的资金大部分被转移而得以保存，殷实的家底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唐小河和许娅分道扬镳了，两人各自重整旗鼓。唐小河坚持开发自己的品牌，而许娅仍旧老路重走，还是在假冒别人的品牌。几年过去后，唐小河自主设计开发的马桶品牌“痛快”已经成为畅销的名牌，生意越做越红火。就在这时，他却听说许娅在假冒“痛快”生产假货。唐小河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竟然兴高采烈地跑去找许娅，对她说：“你不能光生产老式的，我可以给你设计新的样式。”看到丈夫整日在为竞争对手设计新式马桶，对自己公司的事反倒不闻不问，董娜丽百思而不得其解……

　　半年劳教后刚获释时，唐小河就发现自己阳痿了。在随后的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想尽了各种办法，用遍了各种偏方，但却丝毫不见效果。董娜丽认定唐小河对自己的身体一点兴趣都没有了，这令她几乎绝望。有一次谘询一位心理专家后，董娜丽听从劝告，到美容院去改变发型和打扮，从头一新地出现在唐小河面前时，果然将唐小河身体里沉睡了多年的某种东西唤醒了……夫妻二人从此迷恋上了改变所带来的快乐。董娜丽白天在公司是领导，而一回到家，她的身份却要不断地发生变化，一会儿是护士，一会儿是女学生，一会儿文静贤淑，一会儿放荡疯狂。渐渐地，外形的改变也不能再让唐小河产生激情了，董娜丽便开始进行整容。她先是改变脸型，再去做拉皮手术，随后又是割眼皮、增唇、填鼻子、眉毛增粗……董娜丽的改造先是从脸部开始的，后来慢慢就不满足只在脸上做文章了。用董娜丽的话说是“欲罢不能”，因为整形这个东西跟家里搞整修一样，你整了一个脸部，只等于装修了一个客厅。客厅是好看了，但回头去看看厨房呢？觉得不协调了，得装修。再看看餐厅呢？也不协调，也得装修。所以，董娜丽的改造，慢慢地从脸部波及到了上半身，包括皮肤移植、抽脂等等项目都做了。然后延伸到下半身，做的项目包括修胯、修臀等等。大概一年以后，董娜丽身上有五十多个地方都做过了整容手术。这个时候，无论是她本人还是唐小河，都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整的了。

　　再过了一年。年底，唐小河和董娜丽去参加了一个婚礼。结婚的人是许娅。这些年来，许娅一直遵照唐小河的吩咐，假冒了很多他的牌子，也没有出过什么事，应该是赚了很多钱。在给唐小河敬酒时，许娅彻底喝醉了。回来后，董娜丽忽然开口道：“唐小河，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喜欢著许娅？”唐小河说：“没有。”董娜丽说：“你让许娅一直假冒我们的牌子，如果不是喜欢她，就是你心里还是想做假冒产品，只是你自己不做了，让许娅来替你做而已。”唐小河说：“我没有。”董娜丽说：“你不要不承认了，这一年多来，我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地方是自己的了，你已经把我打造成了一个正宗的假冒产品。”唐小河再没有说话，画室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长心）

     　　 载于《山花》2008年第3期

                  　　  沈强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