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学文 著
老孟和妻子逛街时,接到了杜雨的电话。老孟有些慌,贼贼地瞅了一眼正专心跟小贩砍价的妻子,赶紧躲到旁边去接电话。杜雨问他在干嘛,他想也没想地说:“又要扫黄了,我正在加班呢,突击检查。”杜雨说:“你撒谎。”老孟想也没想地说:“我干嘛骗你?我正在音像店门口。”杜雨说:“你抬头,往马路对面看。”老孟抬头时,才尴尬地发现杜雨正在那里看著自己,脸上顿时火辣辣地像挨了一记耳光。他心里过意不去,下班前只好给妻子王金花打电话谎称加班,晚上又去了杜雨的住处。两人亲热过后,杜雨幽幽地说:“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你陪妻子逛街我不伤心,我伤心的是你对我说谎。我的前夫就是因为天天鬼话,我才跟他离婚的。”
老孟其实不老,四十五岁,正值壮年,只是脸黑了点而已,额头皱纹多了点儿。老孟的现任职务是文化局稽查科长,两年前提拔的。四十多岁熬一正科实在不算什么,老孟也不是很看重。他本性散淡,没官欲,真正让他感到自豪的不是这个正科职务,而是以皮城文科状元考上了北大的儿子。对于老孟来说,生活诸事顺利,虽然妻子王金花长相普通,满身小市民习气,但却不打麻将不上歌厅,绝对是个过日子的好手。但皮城那次同学聚会,却让老孟这种良好感觉大打折扣:昔日同窗好友,无论混得好坏,竟然都有情人,有的更是不止一个,惟有老孟除老婆之外与任何别的女人无染。在一家医药销售公司当经理的刘元说:“老孟,你留意看看,身边的男人哪个没有情人?别看你是正科级干部,活得实在是太可怜了。”老孟当时虽然依旧微笑著,但第一次有人把可怜这个词用在了自己身上,还是让他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正是由于这次聚会,让老孟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不久他就和早些年相识的音像店老板杜雨发生了婚外情。离婚女人杜雨让老孟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刺激、销魂,但时间一长,他在妻子王金花和杜雨两个女人间周旋,总是撒谎和寻找能让另一方相信的理由,这样让他的快乐就越来越被沉重所代替。中秋节的晚上,杜雨说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人过节,今年认识了老孟,希望能过一个不寂寞的中秋。而王金花每年中秋节都会做一大桌菜,和老孟一起过,而且儿子还会从北京打来问候电话。老孟在家里吃饭,等儿子电话打完之后,又找藉口打车去陪杜雨,来来回回,简直焦头烂额。这让老孟终于打定主意,决定甩掉杜雨,回到过去的生活轨道上。但杜雨一不图他钱,二没有结婚等非分要求,对老孟是一心一意地好,这让老孟好几次话到嘴边都无法说出口来。不堪其累的老孟决定找情场老手刘元给自己出出主意。刘元想也没想地说:“借钱,你开口向她借钱,她自然而然就开始疏远,很快就不会纠缠你了。”老孟忐忑不安地张口向杜雨借钱,但几次杜雨却连问都不问理由就取钱给了他。刘元听后说:“一个女人不问理由借钱给你,说明她是真喜欢你,你跑不掉了。我真有点同情你了,你真的不该出轨。”看在老孟苦苦相求的份儿上,刘元建议让自己去勾引杜雨,如果杜雨就范,她自然而然就不会再缠著老孟不放了。老孟无奈,只好接受了刘元这个荒唐的建议。他有一次请杜雨吃饭时,故意让“碰巧”打来电话的刘元赶过来喝酒,然后介绍两人认识。在刘元将计就计地单独邀请杜雨吃饭时,尽管老孟不住地对自己说:“这是摆脱她的惟一办法。”但一想到刘元或许会和杜雨发生些什么故事,老孟的心里却感到一阵阵难过。他好几次都忍不住赶了过去,让刘元的计划最终泡汤。最后一次,老孟终于忍住没有过去。他想: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顾不得那么多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刘元只是试图拥抱一下杜雨,竟然被她抓烂了脸皮……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杜雨主动约老孟见面。她说:“我想通了,不再缠你了。但分手前,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说真话。这一阵子,你是不是一直想法子躲我,让我认识刘元也是有意的?”老孟顿时哑了。他沉默半天,才声音很小地吐出了一个“是”字。杜雨眼圈红了,她说:“你是个老实人,我上了老实人的当。不过我不会再麻烦你了,我前夫回来了,他要复婚。”老孟忙道:“你答应了?他不是个骗子吧?”杜雨说:“我还没答应,不过,我不会再麻烦你了。”杜雨总算给老孟留足了面子。告别仪式简单、平静。分手时,老孟轻轻抱了抱杜雨,杜雨的眼泪弹出来,她扭转了头。
这样的告别,是老孟过去一直所希望的。但当它终于来临时,老孟虽然放松了,可却难过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老秦)
载于《长江文艺》2008年第3期
沈强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