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燕 焰
周末,爸爸在SKYBE的那头说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顿时我心就揪紧了。这些日子还有什么比汶川大地震更不幸的?!地震发生以来,我就认为那6万多的遇难者中必定会有爸爸的旧识或老战友,只是不愿去正视,所以没敢过问。“都江堰的崔伯伯12日那天走了。”爸爸平静地说。
崔伯伯在地震中走了!那么魁伟的身躯就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
初识崔伯伯时是小学生。爸爸带我去成都南门大桥附近的旅店见从里面出来(爸爸习惯将都江堰以西称为里面)的崔伯伯。时值黄昏,正好崔伯伯外出归来,身著成都少见的毛皮长大衣,不是小孩看人高,那1米8笔直的身材宛如从电影《林海雪原》中走出来似的。
崔伯伯是位地道的三八式老革命,和爸爸一样随部队南下进川的,1952年一起又被编入名为性病防治队实际是土改工作队进入阿坝藏族自治州。土改结束后这批人就留下来成为自治州各县各领域的共和国第一代干部。崔伯伯人好,用爸爸的话说是好得让人心疼,仕途上没有太大的作为,却有一段尽人皆知的感情纠葛。
崔伯伯本有个一起从部队下来的妻子李阿姨。在阿坝,崔伯伯又与一个姓刘的阿姨好了,两人之间还有了个女儿。当李阿姨知道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婚姻竟然决然地辞去了公职□□看你怎么抛弃一无所有的家属?!据说当时李阿姨还说如果是个男孩儿我就收养了。就这样,刘阿姨不得不带著女儿远走他乡。一个在成都东面,一个在成都西面,从此崔伯伯就在与李阿姨的磕磕绊绊和与刘阿姨的期期盼盼中生活。后来李阿姨去世了,老战友们将川东和川西两头的有情人儿拉到成都见了面,促成了一桩迟到的婚姻。这已经是我到日本以后发生的事了。由于向往浪漫,我还不断地越洋电话打听那段有情人终成眷属佳话的续篇。不尽人意的是涛声依旧,但持旧船票登船的人却未能找到当初的感情位置。听爸爸说刘阿姨由于长期以来积攒的怨气——可以想像那个年头一个带著非婚生子女嫁人的弱女子的遭遇——一古脑都洒在崔伯伯身上;做女儿的也因为儿时没有得到应有的父爱而变本加厉地索取,搞得崔伯伯焦头烂额,悔得帮倒忙的老战友们肠子发青。往日的东西定格在记忆中原本很美的,刻意找回来必定面目已非。
崔伯伯因汶川大地震走了,了结了他这段感情的恩恩怨怨。地震发生几天后家人才在离都江堰很远的叙宁县找到崔伯伯的遗体。一个12岁就参军的老革命,被地震剥夺了最后的尊严。那本该党旗覆盖的躯体上却只有一张确认死亡的小白字条,上面写著崔恩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