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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度花开时
日期: 08年05月4期

 琳蓉

 

  春分过后,春风却还是个任性的少女,偶尔会安静得只有微微的娇喘,多半却是东撞西颠的疯狂,卷来股股的春寒拼命地想往人的每根毛孔里钻。路人紧裹了风衣,每根神经都警觉地毫不分神般要匆匆赶回自己的安乐窝,有谁还会在意樱花已在此时打了蕾,凝结在半空中摇曳,乳白的星星点点藏在树干般颜色的花萼里,冻结著未化开,冬天的枯枝无非也就是那个颜色,树梢上蕴藏著的异常实在太不起眼。

  在春意乍寒之际,收到朋友拍摄的粉灵灵的樱花照片后,不禁有些激动,忙问是在哪里拍的,回答说在一所小学的校庭里有棵早开的报春树,交通极其不便,不必为此而去,等樱花前线到了再告诉我。不安定的冷暖反覆是日本关东地区早春的特点,暖催樱花成熟绽放,冷让它冰清玉洁。

  樱花的种类之最在中国,种植改良在日本。日本人锺爱自己的国花,大量栽培樱花,山坡、河岸、路边、公园、家庭院落随处可见,不用费功夫跋山涉水,举手抬头便可入眼。山樱、染井吉野樱、枝垂樱、八重樱、御所樱等,种类繁多,改良后的染井吉野樱最常能见到,占80%左右,这品种花一开圆就散落,绿叶而后才从树尖里冒出来。樱花的花期极短,从含苞待放到满开枝头似乎就是一夜的工夫。洁身而开,洁身而落是日本人的樱花情结。在三寒四温的春日里,人们去各种地方看花,看它的攒团簇拥的热闹,粉白桃红的可爱,蒸发入云的灿烂,随风飘散的洁净;看春光下的樱,细雨中的樱,夜灯下的樱;樱下的人们攀谈细语、游戏杂耍、野炊畅饮、弹唱演奏;有曲腰的老人、咿呀婴幼、男青女壮、少儿童女。你去看樱花了吗?”“今年去哪里看樱花了?”“花开始落了,真寂寞啊!日本国民心系樱花的民风在樱花时节是重重浓浓的一笔。

  外国人到了日本,被樱花的景象所感染,也会这里那里地赶场看花。今年,我随外国儿童日语学习会到横滨扫部公园看了樱花。自古此处是横滨海港的一个高眺之处,不远处的大海尽收眼底,横滨的象徵——日本最高大楼landmark就矗立在眼前。扫部公园是为了纪念江户时代的民主维新派井伊直弼而在井伊家私地庄园上而建的。美国黑船抵达日本时,日本维新派和顽固派冲突激烈,就任扫部大老的井伊直弼大力主张日本开港,反对锁国,结果被害于樱田门外。陪伴著这些外国孩子在海拔250米井伊直弼的铜像下看海蓝色衬出的团团樱花,我心中恭敬崇仰中又有些铁铅般的沉重,他们的自由奔跑让我的一些忧虑显得有些无聊。看著这些外国孩子们玩著躲球游戏,他们高一声、低一嗓,推推攘攘,把课堂里的憋闷都释放在了樱花盛开的春假里。老师,罗艾路受伤了,不太要紧,就蹭破点儿皮。一个孩子朝我们这边喊著,噢,是吗?我马上找了消毒水拿过去。一位老师应了声。罗艾路是位五年级的菲律宾出身的残疾儿,小的时候还是五官端正、腿脚健全的正常儿,半途因为一场大病,左腿不能正常发育、短了一截;右脸也往上抽著,行走起来一跛一晃的,说话时右嘴角跟著脸部的肌肉使劲地要挤到右眼里去,我常误认为他是在笑,可他低哑粗重变了调的嗓音告诉我那不是笑,那里面含著正常儿一样的坚定和无畏,就如同他风一般从我身边骑车而过那样的轻盈自如。面对生活和学习,和周围的人一样,他脚踏实地地追赶著自己的姐姐。我和他妈妈玛瑞熟知,受邀去过他家喝咖啡。第一次如约而至玛瑞家,开门迎接我的是一位50岁左右的男子,不太会讲英文,从他蹩脚的日语里,我听出了玛瑞此时正在附近一家快餐店打工,10分钟之内就会赶回来。我去的那天是周日,知道她是基督教徒早上定会去教堂的,没想到她的安排这么紧凑。一进她家,我惊呆了,原本狭窄的2DK居室从门口换鞋处到客厅厨房合二为一的饭厅几乎没有可以转身之地,除了当中一张饭桌是个大整块儿以外,周围的架子上、台子上都是大大小小的零碎物,贝壳镶嵌的菲律宾南国风情的图片、圣诞节老人、录音带、书本、各样的卡片等等收集之物,其中一个像框里有玛瑞年轻时的全家福,上面有罗艾路童真飞扬的小脸。物品繁多却井井有条,每一样都饱含著这个家庭主人对生活的热爱和憧憬。肥胖黝黑的身段肤色也掩饰不住玛瑞疲惫下的虚弱和缓慢,她边打哈欠,边笑盈盈地告诉我,刚才那位男子是他的叔叔,因为看病,就住在她这里。她的奶奶是菲律宾籍日本人,祖上是昭和年间移民到菲律宾的,前两天刚从她这里回国。丈夫周日因为有工作出去了,女儿在一所很好的高中就读。她每天很忙,奔波于她的英语教室和两家料理店之间,除了周二以外,平时每天11点才能回到家,她竭尽全力地为这个4口之家奉献著自己的最大力量。我暂且想像不出在那样狭窄的满是杂物的屋子里,一大家几口是怎样合住的,我却从他们每个家人的脸上看到许多对生活的愉悦和自信。玛瑞常发给我一些英语的小说片断,有些教会的味道,却给人一种力量。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累死累活地勉强自己,她只用一句话回答了我,因为时间太浪费了。我点头默认。

  那天同去看樱花的还有一对泰国姐弟俩,长得极其相像,看不出相差2岁,倒像孪生姐弟,都是精干矮瘦的个头。弟弟不爱说话,话全由姐姐米卡一个人包揽了。我常在超市、体育中心等公共场所碰见他们姐弟俩,每次都是米卡主动朝我问好,两人没有大人带领,米卡就像个万事通,充当著一家之主的角色。姐弟俩的父亲是个黑瘦的60岁左右的日本人,到儿童会来过几次,每次都是笑呵呵地和老师们交待完孩子的功课随即就离去。米卡很自觉,做完了功课,就帮年幼的孩子练习单词图片、叠折纸。那天我问起她的妈妈,她边把吃剩的零食包装往背包里塞,边镇静地看著我说:妈妈已经去世了,没有妈妈,是剖腹自杀的。说著还比划著做了一个用刀自剖的动作向我解释。我没想到一个9岁的小姑娘竟能如此镇定自如地说一件无比严肃的悲惨事实,我想像不出她在母亲过世时,是怎样接受这件苦痛的事,并把苦痛深藏在心底,然后拿出比同龄女孩高出百倍以上的信念,安慰著自己的父亲,鼓励著自己的弟弟。

  樱花由日本人种植,却为每一个人开放,人有国籍,花却没有国籍。我用照相机摄下每年樱花最动人的花姿,就像用笔记下这些外国人包括我们中国人在日的奋发拼搏的精彩,我不仅要把他们的音容笑貌记录下来,还要像雕刻师一样刻出他们的眼神和心理。天地造就自然,自然造就生灵,生灵中有了人,无论是卑贱、污浊或是纯美,都能构成精彩的世界。新的不一定就比旧的好,后者不一定就能超过前者,弱者也不一定事事不如强者。就像飘落的樱花,它不会总是定位在满开,飘落也是一种美,落英之后是新叶,是生命的绿色,到了明年仍旧会春满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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