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非
一个延续了十几年的个人友好团体,每到新年前后有一次聚餐聊天。地点总是大阪中心梅田一带,因为这是一团彩线般的各路交通终始站,便于分居在四面八方人的进出。离家只有
繁华。
一个站口。又一个站口。把一个日夜又一个日夜送来,又送走。那些怪物一样膨胀出来的大厦,朝日新闻,东芝,还有日航。百次几百次,千次几千次。走啊走。进进出出。那曾是怎样的速度怎样的动力。陌生,是由于繁华与你无关。奔走,是为了维持我的生存。那个你,领著这个自己。怕相互迷失,紧密相依。你排斥著眼前的纷杂搅扰,我在抵抗中披荆斩棘。
每当进入这个钢土森林,即将窒息的你总让我心生恐惧。盘旋中上升上升,直到10楼才找到泊车空位。心与车一同悬挂空中。暗记方位怕找不到回来的路。电梯里挤满星期天的男女老幼。一个爸爸双手推著两个童车。幼童眼睛望著我,澄澈如水。心问那眼睛,孩子,我们现在在哪里?
手持地图,找不到要去的聚会地。这一方密集到无以复加的繁华地,面积或许不超过一个大学校区。不到
走进一栋足以刺痛云朵的高楼,找到地下2层,找到那些认识我的人。用中午的啤酒乾杯。我的杯中是热乌龙茶。那些美好的笑容叮咛的话语,你可否感应到了几分之几?那些初旅他乡的生疏,由于过度的重温早已不再是回忆。每一个善意的眼神,每一份诚挚的鼓励,永远让你涌出感动和感激。人人陌路相逢,江湖际遇,多少事。多少事,也连结不出一个完整无憾的履历。珍惜缝隙里的温馨,呵护你我他殷殷渴望的慰籍。
泊车大厦里,陈列著人类当今最全面最权威的人给人创造的高科技。走进去就陷入扑朔迷离。从电池到照相机,从电脑到新世代半导体。你已经奄奄一息。你拒绝跟随文明再继续文明下去,你害怕所有的实体都转换成信息。你害怕你与我越来越大的距离。你在冥顽不化,我却忽然生出关于停车费的算计。寸土寸金之地,不购物只停车的费用,足够买几百个电池或者加满一箱油多跑几百公里。于是,就近找到一个柜台,说我需要一个可以录制数码卫星以及所有电视节目的东西,并且有充分的内存还可以自己刻写DVD。5万日元提过来一台说不清名字的机器,免去3个小时停车费,出门另付1000日币。你斥责我,它能录下什么保存下什么?录下来保存下来又有什么意义?随时被自作聪明的智慧捉弄,才是最大的丢失最大的偏离。
旋转的车轮旋转的下降旋转的旋转中走出停车场。被释放到大街一时难辨东西。等红灯变绿。之后还是等红灯变绿。这边的人群那边的人群。白手套挥舞著秩序,脚步顺从著音笛。这边人往那边走,那边人往这边走。过了街还是人群挨著人群,似乎谁也不想走出这个即将挤成实心的都心。
向北向北。走出森林。走出森林。头上开始展现天空,两边渐渐驶来树林。你开始复苏,开始自言自语:我想用手写字。我想用腿行走。我想人对人说话而不是对著机器唱独角戏。真想好好善待你。即便被围困,我也要腾出一方空间容纳你。否则,将随著你的窒息而窒息。竹林青在对面缓坡。水鸟游在旁边池里。孩子们喊著号子跑在操场。远山卧在东边天际。你,回到我自己。到家了,终于到家了。可怜的你,舒出一口气。原本的简单,足以供你生息。
四分之一个星期天,如同经历一场科幻战事。不过,无论迷醉于此还是蛰痛于斯,明天,一切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