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  翔

　　“成龙电影”四个字的树立没有公认的里程碑和时刻，在我看来成龙完成蜕变，化蝶腾空是和上世纪80年代正好同步的。在70年代末期随著《醉拳》、《蛇型刁手》、《笑拳怪招》这些电影的出现，成龙不但逐渐找到自己，观众也开始接受一个愣头青成长为明星的成龙。“成龙”这个艺名是罗维起的，尽管后期传言成龙和罗维关系十分恶劣，但是不可否认，罗维作为香港动作功夫电影人最重要的前辈之一，在慧眼识人上的确独到。成龙绝不是一般的明星，也不是一般的大明星，他是龙，远远超越同辈人的非人。

　　现在看到50多岁的成龙，四处闹绯闻，电影上动作越来越迟缓，怕是讨厌他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在80年代，看著《A计划》、《警察故事》成长起来的人无论如何不能忘记成龙那些惊世骇俗的电影动作。正是这两部系列电影将成龙从普通明星行列突显出来，正是这两部系列电影让香港功夫片正式走出李小龙时代。

　　成龙的功夫片和李小龙的动作片到底有什么不同？从根本上说，成龙的功夫片是更纯粹、更好的电影。看李小龙的电影是被李小龙的功夫和他的人所吸引，但是喜欢成龙电影是因为电影本身。成龙用软件和硬件两个方面完成了他的蜕变，即使过100年，世界电影史也会记住成龙，这个戏剧武生出身的电影人，用完全不同的方式创造了从来没有的电影拍摄方式，如果我们把这些创新和创意归功于所有香港电影人的努力的话，成龙就是这个成就最直接的前台代言人。

　　在硬件方面，成龙用自己的命做代价给观众最直接的感官刺激。即使到现在也没有人敢说在特技表演方面可以做到和当年成龙一样拼命。成龙不用替身只是一个宣传口号，而成龙特技的最大魅力是他亲身完成所有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危险动作，而且将这个动作真实再现，不用任何摄影剪辑的手法。很多在今天看来只能用电脑完成的特技，都是成龙用肉身亲自完成的。据说成龙每个关节都受过伤，这样的电影人恐怕是电影诞生至今唯一的一位吧。有些动作几乎是超越观众想像范围之外的，比如从一个倾斜的摩天大楼上，沿著外面的楼面一路狂奔下来；比如从百货大楼的环形楼梯上飞身跳到大厅中央的吊灯上。大部分动作电影都会有类似的场面，只有成龙是身上裹上些绒布，地面上垫上个大厚垫子，然后把摄像机固定好，纪录片一样地自己上去往下跳。最危险的一次，成龙几乎折断脖骨，一命呜呼。除此之外，濒临瘫痪的重伤就数不胜数了。记得小时候看成龙电影，最喜欢看的不是电影故事，恰恰是每次电影结束后，字幕滚动时候成龙电影特有的那些特技拍摄回放。每看成龙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脸痛苦地被救护车送走，心里除了敬佩再说不出任何话。当成龙的新电影出来，都争先恐后地想看看他又完成了什么不可能任务。成龙号称拼命三郎，他用命换来的电影江山是香港功夫电影的康乾盛世。即使是李小龙最忠实的崇拜者也不得不对成龙竖起大拇指。

　　成龙这么玩命，算不算是一个噱头，靠这个吸引观众，把随著李小龙仙逝而心情沮丧的功夫片迷拉回电影院。如果认同这种说法的话，那么对成龙就太不公平了。除了博命演出以外，成龙电影的软件部分更是其魅力无穷的地方。成家班作为一个特技团队，代表的绝不仅仅是胆子大不要命，在他们背后写著的是电影的奇思妙想、技巧、技术和创意。无论多么危险的动作，仅仅靠胆子大敢干是无法完成的。如果是这样，乾脆直接从天上的直升飞机上往地面上跳好了，这样的动作更是惊人，不过可惜只能完成一次，然后就来生再见了。危险动作在设计的时候就要考虑各种天时地利。每一个场景都要做精密的测量和计划，成龙是在这样的策划中完成了一次一次的挑战。这中间积累的经验和技术是香港特技人称霸世界的本钱。但是仅仅这些还不是成家班和香港功夫电影特技的全部，毕竟世界上所有的特技队都会对危险特技做好各种设计和准备。而功夫电影的特技在于表现功夫。成龙电影完成了李小龙电影从来没有做到的很多事情。

　　从今天的角度看李小龙的电影，如果不是真正的功夫迷，大部分人会觉得很土，而且动作的表现远远算不上有压迫感，更像是舞台上的武打表演。但是即使是现在看成龙80年代初拍摄的电影，依然会被那些快如疾风、拳拳到肉的打斗所吸引，好像每一拳、每一腿都感同身受一样紧张。如何表现力量，光这一个课题就可以出一本书来描述，不需要电脑特技，不需要夸张的声效，成家班和香港特技人可以用简单的镜头转换和一些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小物品把打斗动作的力度和速度表现得淋漓尽致。当一个高腿扫过敌人的脸的时候，简单地扬起两滴水珠加上一个正面的脸部特写就可以让观众感受到极其真实的力量和相应的疼痛感。当遭到对手打击的时候，身体腾空而起是向左飞还是向右飞，脸部如何扭曲，身体撞到的物品以怎样的方式向四周散开，同时用什么样的机位完成拍摄，剪辑后的镜头怎样组合，方方面面的细节看似不经意都是精心设计好的。差一点，电影中展现的动作带来的感受就会云泥之别。这些就是成龙电影、香港动作电影为世界电影加入的最精彩的一章。当90年代后期，香港动作电影大量进入好莱坞的时候，好莱坞人感叹道，看到香港的动作和打斗才知道好莱坞几十年来的打斗如此的可笑和幼稚。同样是功夫片，李小龙带来的是含金量十足的拳脚，而成龙带来的却意外地是拳脚以外的东西，是智慧。

　　而成龙电影不能不提的还有一点就是他的幽默有趣。成龙电影几乎完全颠覆了李小龙带来的功夫电影模式。成龙扮演的角色百分之百是小人物，而且绝不严肃，更不是战无不胜。成龙常常在电影里被人追著打，而扮演的角色也都是些一身小毛病的普通人，要么缺心眼儿，要么好色。观众一面感受电影的火爆动作，一面跟著电影狂笑不已。更重要的是，无论多么逼真的打斗，紧张的冲撞追逐，成龙电影从来不让人感觉血腥暴力。同时电影总是努力地展现正义战胜邪恶，展现普通人的善良天真和风趣。成龙电影是娱乐片，是最好也是最纯粹和最健康的娱乐片。也许很多人不同意，但是对我而言，成龙是电影大师，他的成就远远超越了功夫明星的范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