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旷野上带著炊烟的味道和翻飞的败叶迎面吹来，月亮趔趄著升起又被风吹著在乾枯的树杈间像一片黄色纸钱飘浮著游走。学飞的心里似被层层败叶覆盖，而碧子的哭声和那孩子的哭声在败叶中曲曲折折呜咽成黯绿色的霉菌在他的心中快速地蔓延，淹没了他推开碧子的房门时那片鲜亮和那片喜悦那片怀念那片憧憬。

　　“我本来并不在乎那个孩子，可为什么他的脸上出现靳林的黑紫皮肤的影子，那眸子里有一道贼亮的绿光太像靳林死盯著碧子，而他却咬著碧子的乳头拼命地吸吮，这怎么能使我不想起他那狗爹！可这事不怨碧子呀！不怨碧子，碧子仍然和姓靳的小杂种血肉相连，就是抛弃了我也绝不和他分离□□她说：我没让你来呀，哥！”

　　学飞蹲在一棵大榆树下，痛苦地揉搓著额头，直到揉得发际处火辣辣地发痛，树上一只为窝里的雏鸟们放哨的老乌鸦紧盯著树下□□□□不知所措的学飞，他若有不轨就飞扑上去和他拼命。

　　一群野狗在田野中纠缠著跳跃而过，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狂乱窜动的驴皮影。

　　“我真的能够承受？我真的能够承受？承受靳林一天天地在那孩子的脸上膨胀、茁壮、复制？终有一天一个活脱脱的靳林脱颖而出，而碧子爱他爱得要死！那嗷嗷的童稚的哭声终究会在时间的隧道里蜕去透明的茧子，像一只狰狞的蛾子闪动著灰黄而带满黑斑的翅膀变成靳林那破败的蝙蝠在黑暗中拼命地煽动般阴森而沙哑的声音□□秀兰妈，我爱你！”

　　人的心情就是这样，飘来飘去像游移不定的云。一会儿成团，一会儿成丝，一会儿雪白，一会儿暗灰，一会儿鲜亮，一会儿漆黑！昨天不在乎的事情今天如铅如铁，压在心中，挥之不去，愈压愈重……

　　风越刮越紧，拉扯著败杨枯柳发出“啾啾”的声响像一把撕破蟒皮的破二胡，远处一座座纸窗里如豆的油灯在窗纸“呼啦啦”的颤抖中一盏接著一盏熄灭，即使是飞蛾也无法再去扑火！学飞无奈地回头向家里走去，小路的泥土上结满了清霜，踏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像他心里的呻吟。

　　小院的两个大柴禾垛在眼前越来越大，他看见柴门的门口伫立著一个人影，月光在她满头的霜雪上跳跃著闪烁出细碎的光芒，她似在焦灼地向小路上凝望，像一块凝固的望夫石。学飞看出那是碧子，当他走近门前，碧子张开了手臂向他扑去，学飞听到一声浓黑的啜泣，一泓浓黑的泪水在她的脸上蔓延。

　　“哥，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们。”

　　（未完待续 沈强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