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都多少会遇到一些对自己的命运产生影响的人物。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如果不是碰到谁谁谁,我现在可能还在……”
每一个人,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也都多少会遇到一些难忘的异性。
莎莎,便是对我的前途产生重大影响的难忘女人之一。
认识莎莎是在我20多岁的时候。当时我正担任湖南省京剧团乐队首席小提琴。那一阵,我们与湖南省歌舞团的乐队合作排练演出一场由本团作曲家刘正球(谭盾的启蒙老师)创作的京剧合唱交响曲。
莎莎长得很高大,比她的漂亮更突出的是她的富贵。要不是对方主动出击,生性卑微的小九哥是不敢想像自己能和这样一位贵妇般的女人并排走在马路上的。那是在一天排练后,我独自一个人呆在小练琴房练琴。门被推开,莎莎走了进来。我有些诧异,问是不是我错占了她的琴房。她笑了笑,闲聊了几句后,便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就那样,在连著几天到琴房找过我后,她躺倒在了钢琴凳上。
有一天,我们一起上街,莎莎突然说心里不舒服,一只手示意我不要跟著她,一面跑到路边吐了一地。我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不知所措。第二天,排练休息十五分钟时,她找到我,神秘地说:“上午我去过医院了。”
“是什么病?”我急切地问。
“还能是什么病,有喜了!”她眯著眼睛冷冷地说。
“什么喜?”我当时是真的没听懂。
“还什么喜!都是你干的好事。恭喜你了。”她的语气中带著几分无赖和怨气。
可我还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直到她贴紧我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吐出:“我-怀-孕-了。”
“真的!!!吗?……”我惊喜得不知所云!
怀著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喜悦,我胡乱熬到排练结束,什么音准节奏表情都顾不得。
等熬到排练完我们立刻去了小琴房,就是那间“我们的小情房”。
“怎么办?”我问。
“你想怎么办?”这回她稀罕地反问道。
“结婚。”我回答得很乾脆。
“结婚!”莎莎瞪大眼睛看著我。她脸上出现一片红晕,但只有片刻的喜悦,又换回小妈妈的口气:“结婚?结你的头昏,你的前途怎么办?”
“什么前途?”我没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前途?前途就是前途,你的前途。你才二十几岁的人,不追求自己的前途做什么?”她几乎是愤怒地。
“我现在已经前途了,都首席了,好歹坐在了湖南省的第一把椅子上,还能有什么更前的前途。”我不服地说。
“你看你看,坐在湖南省的第一把椅子上,你就不得了了。湖南算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算了算了,算我看错人了。”说著说著,莎莎摇著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站起来要走。
“那你要我怎么样?”我突然觉得急于小便。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应该去上海,到大地方去留学。窝在这里算什么出息。我已经打听到上海音乐学院的老师很快要来招生了。你还是快准备应考吧。”她的口气,与其说是个小妈妈,还不如说简直就是个老奶奶。
“那,你,你的……我是说我们的……”我指著她的肚子。
“小小的事情(她已经给肚子里的取名字了,叫‘小小’,嘿,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莎莎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问:“你不是有朋友在新河医院工作吗?”
一星期后,我陪著莎莎去新河医院开后门做完人流后,莎莎吃力地走著,嘴巴里重复著:“去上海留学,快去上海留学吧。”
上海!那么远那么大的城市,是我这个湖南土包子可以去的地方吗?
说来也巧,京剧团乐队在那次历史上最壮观的演出后很快解体。我被调到新成立的湖南省广播电视文工团担任乐团首席。凭著广播电视厅的经济实力和牛气,厅里决定把整个“部队”拉到北京去集中培训。
我兴奋地把我的想法告诉了莎莎,说:“等我跟盛中国学一年后,回到湖南,就一定是湖南的盛中国。那样我就不用随乐队而只管拉独奏了。”
本以为莎莎会对我的梦想高度赞扬一番,却没想到她不但不赞扬,反而奚落了我一通,说:“想当湖南的盛中国,你真有志气!你怎么就不想让全中国忘记盛中国,而只记得你陈丹九(我当时的学名)呢?你怎么不想让全世界都只知道中国有一个陈丹九,而不是盛中国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莎莎在我面前从小妈妈变得简直就像个老妈妈,对我好像什么都要教,什么都要管。也许是由此,她在我的面前,永远都是个女强人。女强人流泪,多么稀罕!
受了莎莎的唆使,经过与厅长周旋,准确地说是通过厅长太太与厅长周旋,我终于搞了个特殊化,脱离大部队一个人去了上海音乐学院。
后来,我在上海送莎莎回湖南。在上海车站,莎莎感慨到:“你看,车站这么多人,大家都在同一个出发点上,而一旦搭上不同的车,就将驶向截然不同的方向。其实,人生就像搭车,入了大学的门,就等于是搭上了通向另一个世界的车。”
我当时没太仔细听她在唠叨什么,因为心里在想著与莎莎以后的事情。等车就要开了,我才试探著确认了一句:“你一个人回湖南后怎么办?我是说我会有四年不在。”
莎莎听了此话,先是哈哈一笑,然后从眼睛里滚出几颗透明的珍珠来。我正为她的感动而感动,准备说几句海誓山盟的话,莎莎却擦了把眼泪,十分严肃镇定地说:“读你的书吧,我们以前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停顿了片刻,莎莎嘘了口气,继续说到:“人生的道路,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以后怎么走,就得你自己去转车了。”
按莎莎的指示,我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后,自己转车去了澳洲,然后移民挪威,再侨居日本,直到今天。
对了,那天火车开动时,莎莎没有说再见,所以,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九哥怀旧于名古屋提琴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