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非

　　月球离地球38万公里，但在我们的祖先看来，却并不怎样远。嫦娥吃一副仙药就上去了。从此以后，我们就跟月亮结了亲。有嫦娥在那月宫里占了地盘，就在地球上慢悠悠地享受了很久很久的文明进化。

　　前些年，一个朋友去美国旅行回来说，参观美国的什么宇宙展览馆的时候，在人类与月亮的交往历史展品中，摆在首位的是嫦娥奔月。他说他看见这个场面时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听他描述这个场面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为什么不是滋味？说不清。我们富有想像力，美国人有行动力。我们的想像用于浪漫传说，他们的想像用于实现开拓。我们的浪漫在过去，直到现在，还是要不断回味我们的以往如何辉煌；他们的浪漫在未来和未知。我们说叶落归根，他们崇尚背井离乡去别人的土地上安营扎寨。我们有仙姑仙草，他们造伟哥伟姐。我们用传说把嫦娥送上月亮，他们把星条旗直接插上月球。他们的一小步代表人类一大步。一句话，说得全地球人心服口服。

　　美国人替我们去月亮上探亲，已经是30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好像距离月球不止38万公里。月饼是照吃的。5块一斤，包在一块粗黄的草纸中，上面顶一块方红纸，用纸绳交叉捆起来，红方纸中间打著绳结。任何一缕香精味儿都会让孩子垂涎的时代，大人要把事先买来的月饼锁进柜子里，不到十五的晚上不给吃。那时候，根本不希罕天上的月亮，知道望月发呆，多半是有了与谁婵娟的心事之后。月饼才实惠。一人一块，咬一口会掉下几片渣。再咬一口，会看见爬在里面的青红丝。亲戚朋友也会拎著一两斤月饼来串门，这偏得来的月饼，就要在柜子里收藏到月亮亏成一丝香蕉皮。再拿出来吃的时候，硬得足以用来垫床腿。

　　远离故土的嫦娥姑娘，怕是寂寞太久而失去了记忆。否则，应该托美国人给我们捎回个怀念故土之类的问候。或许，她在等候著直系亲属的亲自探望，看那些笨若机器的外国人不够情调，索性没出来显现广袖真容。她身边的玉兔，看著身著宇航服的人就想起了乌龟，便隐身躲到了一边。

　　现在，我们不仅月饼越做越丰富、越吃越金贵，还有了计划探月的“嫦娥工程”。这一次不是口头浪漫，是要照实挑战实体的嫦娥奔月。

　　嫦娥，她是祖先留给炎黄子孙的一个“人可登月”的暗示，我们却把她当成一个几千年吃不完的大月饼，世世代代地蚕食著，直到有人到月球上脚踏实地了，才悟出这个浪漫传说的启示。在人类懵懂的原始时代，造出爆竹花火自悦取乐没什么不好，无奈，文明的进化走向发生了弱肉强食优胜劣败的转折，火药用来武装了坚船利炮，沉浸在烟花梦里的文明古国被击得惨不忍睹。

　　守著油灯扒一碗粗饭会充饥饱腹，熄掉通明灯火在烛光里轻餐慢酌，则更令人憧憬。人心所向，欲拒其而不能。

　　与天地人斗其乐无穷。斗过了，没得到乐，却尝遍了苦滋味穷滋味。曾听一个毛发渐脱的人说，毛发稀薄是进化的标志，人类的进化过程就是脱毛穿衣的过程。想一想，这话也不无道理。只是，这个道理用在人类发展史上，或许是进化，用在个体人上，怕就仅仅是退化和老化了。

　　忘了那是个什么电影了，村子里时而传来击锣声，接著是一个老者喊“平安无事了！”。显然，需要喊“平安无事”的时候，不是平安境界，而是在告知村民可以在警戒中暂且偷安，或者是对敌方的声东击西。浮躁不安的盛世里，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在嘈杂中听到类似的鸣响。

　　平安无事了！

　　过节了，大家吃月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