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文凯
中国外交部公开劝诫中国公民注意海外形象,不要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参与他人争吵;不要争抢、插队、随地吐痰等。政府出此无奈之举,实源于外部世界的忍无可忍。事实上,中国公民海外形象不佳,国内形象更差。改善海外形象必须从提升国民行仪做起,对此毫无悬疑。
最近的一次国际性调查结果显示,日本人位居全球最受欢迎海外游客之首,中国人则名列倒数第三。同为东亚国民,同出礼仪之邦,中日国民在个人行仪和文明素质上表现出如此差异,让人感到非常不堪。不过,我最近偶尔读到日本文化人在上个世纪60年代中期留下的一些随笔杂感,记录下东京奥运会前后的日本人,特别是年轻人的一些行状,彷佛找到了一面历史的镜子。
如今已近退休年龄的日本“团块世代”,是最受世界欢迎的海外旅行团队的主体,但在40多年前,他们20岁时表现如何呢?据记载,1964年东京举办奥运会前后,日本年轻一代在发型和服装上的变化非常醒目,但个人的行仪却叫人难以恭维。比如有的年轻人为了整发型、化浓妆,长时间占用公共便所或洗手间的镜子,旁若无人;也有人在长途列车上把脚跨到前排座位上,还肆无忌惮地在车厢内喧哗舞蹈,影响他人。在生活中,当时的年轻人习惯于两手插在裤袋里同人说话,为了装酷而不顾礼貌;也有人在餐桌上把餐刀随意放在嘴里,形象丑陋;更有甚者,年轻人的日常会话充满了自以为是的切口俚语,不良习气四溢。
各种令人不堪的行状尚不限于青年一代,作为社会中坚的父母们也受到指责。比如火车上的车厢厕所虽然写明“停车期间、禁止使用”,但普通乘车人熟视无睹,依然前赴后继,鱼贯而入;公共汽车在城市里行驶不到两小时,车厢里已是垃圾满地,老妇人弯著腰打扫是经常的风景。有识者慨叹,如此光景在日本以外的国家里从来没有见过。
日本的老一辈文化人对此非常痛心。有人评论说:无论是在近代的武士社会和町人社会,还是以民主主义的欧美诸国为样本的现代社会,为了形成快适的公共生活,我国青年人从小就在家庭和学校里受到严格的人生修养教育,被要求学习礼仪做法和公众道德。如果这些基本的教养被忽视,那么日本学童即使在数理知识上超过了美国孩童,接受的也不过是片面教育。遗憾的是,如今的教师和父母一代的教养,不过停留在停车期间自然进出车厢厕所的程度,如何期望他们去培育人格健全、懂品位、讲礼仪的下一代呢?
从6、70年代的日本,80年代的香港、台湾,90年代的韩国,一直到今天的中国,东亚地区的经济起飞接二连三,东亚地区的国民素质也经历了世界眼光的挑剔评判。从历史来看,日本人从买断世界的暴发户进化成最受欢迎的优等公民,花了30多年。事事追求赶超的中国人,也许花不了这么多时间,但关键在于首先认识到自身的修养缺陷,唤发知耻之心;其次必须有谦逊好学的勇气,有事事从自己做起的责任心。
当年,一位日本学生听教授讲解东西方文化差异,谈到在法语或德语中只有“食汤”而没有“喝汤”的讲法,欧美人喝汤时不会发出日本人那样的声音。该学生起初认为这是东西文化差异,没有好坏之分。后来,他去欧洲留学,在学生食堂里与日本人同僚一起喝汤,不仅津津有味,更加啧啧有声,引起身旁的白人同学愤然移席。他为此受到刺激,开始反省在文化差异掩盖之下的个人修养和公共道德的高下与是非。
为此,这位日本学生留学欧洲4年,在自己从事翻译和导游工作中,每每身体力行地向日本游客说明欧美的餐桌礼仪和饮食文明。他虽然是一名普通的留学生,但接受过他忠告的人包括出访欧美的内阁大臣、国会议员、企业首脑、大学校长等。曾有一位日本前首相当面感谢道:“原来如此,谢谢你的劝告。”其中,也有某位“精英中的精英”大言不惭地表示:“我们只要吃得高兴,吃出美味,有什么不可以呢?”不过,“喝汤无声”在今天已成为全日本人的基本生活行仪,而中国人正在接受这种启蒙。
我觉得,以上事例意味著,海外形象最佳的世界优等公民并不是与生俱来、天生成就的,也有一个潜心向学、逐步进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的背后,需要有先知者的启蒙、有识者的传播,最重要的还是每位公民的自觉自律。最近,“品格”一词在日本大流行——国家的品格、政治家的品格、男人的品格、女人的品格,都在受到诘问。藉用“品格”来说事,国民的行仪,应该是国民品格最基本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