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翔

    在美国的中国人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在日本的中国人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在美国出生的中国后裔是哪里人（虽然国籍是美国人）？在日本出生的中国后裔是哪国人？这些问题我在前天晚上颇想了一阵子。因为那时候和一群我不太熟悉的日本人因为工作关系在吃饭。其中一个日本人从大学开始在美国生活了20年左右，同席和他关系很好的一个人整天和我说，那家伙就是个美国人。

    这个美国人很能喝酒，喝多了也不醉，仅仅是话多一些。他们在讨论身边的人和事情，我在听。美国人很激昂，我听得糊里糊涂，好像是在谈论他们单位的一些招聘相关的人才引进问题。美国人说，人，只要是人才就应该引进，其他的各种因素都是次要。大概是这个意思。美国人的话是针对一些上层的，好像他觉得上层的决策优柔寡断等等，总之问题多多。我说，你说的这些都是些理所当然的道理，根本就没什么可以争论的。但是我就有一个问题，你的想法在日本适用么？他笑，不适用。在日本有可能适用么？他还是笑，没可能。我再问，你觉得你是日本人么？他大笑，我不是。他旁边的人用一贯的口气逗他，你一个美国人的想法在我们日本讲有什么用处？我说其实不是美国人的想法，是世界的想法，仅仅不是日本的想法罢了。中国人也这么想。他们朝我大笑，我想他们的意思是，中国人怎么可能会和美国人一个想法呢？如果我是愤青，会很气愤，但是我不是。我理解他们的嘲笑里并没有恶意，只是想法超出了他们的常识范围之内，他们觉得很荒谬。

    一个非民主的发展中国家的人怎么能和美国人一个世界观？

    我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他们的话题的。世界观到底有没有高低上下之分？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人的世界观中大部分是没有好坏之分的，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你有你的做法，我有我的。我们可以选择是否接受，但是无法评判对错。说美国人因为他是世界上最民主国家、经济最发达国家的国民，所以美国人的大部分世界观是好的、对的、高的？不是。同样道理，中国人的世界观未必是错的、低水平的。事实上，无论生活的环境怎样，人类殊途同归地共享著很多相同的世界观。我和很多外国人接触过，当交往加深发现不同文化间差异的同时，也发现其实不同文化和国家的人之间世界观相近的部分远比相异的部分多。更多的时候，我们觉得外国人想法不同的是因为心里预设了标准，而且这个标准是自我为中心的。和自己的想法不同，就觉得是因为文化相异造成的，其实同样国家的人同样各人各样。有趣的是，恰恰是日本文化中和世界大部分文化格格不入的部分相对其他文化要多很多。

    不要试图去褒贬其他国家人的行为方式，应该问的仅仅是是否能够接受或者适应。日本人在这个方面很有些执著的意味。他们常常很固执地将某些做法想法定为“正确”，某些定为“错误”。这种思考方式影响著日本人方方面面的行为方式。日本企业在世界各国的本地化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为什么他们的本地化做得很差？其实日本人是意识到本地化的重要性的。尤其在欧美企业频频在世界各国抢先日本一步的背景下，日本也在思考如何改进他们的本地化进程，但是收效甚微。在第三世界如中国，大部分人都知道日本企业保守，而且不肯重用当地人。

    这到底是不是歧视？当然是，至少是歧视心理在作祟。但是并不完全。没有任何一个企业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跑到国外，仅仅是为了去歧视当地人的。关键问题在于日本人认为作为经济发达国家的企业，无论在经营理念还是管理制度上都是好的、正确的，到了国外尤其是第三世界，一定要坚持。所以他们的想法是你们适应我、学习我、理解我，然后我们的生意成功。但是欧美人的想法是，我不关心谁更好谁更对，你有你的想法，我来适应你，我适应了你，你接受了我，我就赚到钱了。当然这里有生意人的精明在里面，但是另一方面反映了面对不同世界观和文化时表现出的不同心态，这恰恰也是开放和保守的区别。日本企业文化好还是美国企业文化好，是伪问题。真正问题是，哪种企业文化能够在你企业所在地获得成功。用什么样的方式引进人才更好也是一个伪问题，真正的问题是，用什么样的方式能够在企业所在地引进能够促进企业发展的雇员。

    在昨天的饭局里，我和那些人说，美国人的想法和日本人的想法没有谁更对、谁更好的问题。问题在于，你们讨论的人才引进是在一个全球的概念下进行的么？如果是，你们应该采用一种能够吸引最多人才的人才引进方式。如果你们只是在讨论在日本本地招聘，我对那个自称美国人说，你无疑是错误的，你的想法连同席的日本同胞都接受不了。你还是回美国吧。

    所以回到最初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是个伪问题。应该说的只是，一个在美国的中国人最好的生活方式是成为美国人，一个在日本的中国人最好的生活方式是成为日本人。当然你坚持做中国人也很好，但是要做好心里准备遭遇各种不顺。

    题外话是我做好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