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娟
怨，是指杜鹃鸟；艳，是指杜鹃花。
杜鹃花又称映山红、山石榴、山踯躅（羊踯躅）、山鹃等；杜鹃鸟又称子规、布谷、啼鹃（啼鸟）、蜀鸟（蜀魂、蜀鹃）、杜宇等。
中国古代有个美丽的传说，蜀王杜宇，号称望帝，此帝贤良，却遭贼臣算计，被迫让出帝位，娇妻被夺，自己隐居山林修道，死后其魂化鸟，至春绕城鸣啼，闻者惊心。其声一为唤娇妻同归，一为唤臣民勤勉。怨鸟啼叫到诗人笔下就成了声声啼血，于是也就有了诸多美妙感人的诗词，例如：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唐朝诗人成彦雄的《杜鹃花》）多么的巧，一滴高贵圣洁的鸟血“吧嗒”掉下来就红了遍山踯躅。
史上文人墨客妙笔生花，藉物抒怀咏志，花鸟联袂，把一花一鸟给纠缠得不分厚薄，不问轻重，都赋予了一定的文化内涵。杜鹃鸟少见，杜鹃花寻常。五月的福冈，杜鹃花开如霞，楼前屋后，街角道边，一团团，一簇簇，或白，或粉，或红。花丛间偶见莺鸟穿飞跳跃，格外诗意。有趣的是，福冈县的县木正是杜鹃，县鸟是莺，莺鸟和杜鹃鸟偏偏又有恩怨纠葛。触景生情吧，蓦地，我想起了这句——怨艳两何赊。
杜鹃啼血的传说虽然感人肺腑，但实际上，鹃鸟是臭名昭著的寄生鸟，自己不会搭建窝巢，不会孵化，每年的春末夏初把蛋产在莺鸟的鸟巢里，让其它的鸟替代自己孵化自己的卵，哺养下一代。这实在很难想像，春末一声声地劝勤催告农事的鸟儿，它殷勤地把清脆的鸟音“布谷布谷”洒向阡陌田头，竟然有那么笨拙的一面。布谷鸟是属于杜鹃鸟科中的一种。莺和杜鹃都在春末夏初产卵孵化，也是这个季节容易被人们捕捉到它们的啼鸣。日本也有根据杜鹃鸟啼叫声衍生出来的妙趣横生的小故事。其中有一个是说，有位母亲，唤儿子给挠挠痒，儿子却像做梦一样贪玩儿没听到，这位母亲没办法，到河边的石崖上蹭痒，结果失足落崖而亡，后来，儿子对自己的不孝行为忏悔，变成了鸟，边飞边叫“挠痒、挠痒”。日语里瘙痒一词的发音是“哭谷”，类似“布谷”。
杨万里诗云：泣露啼红作么生？开时偏值杜鹃声。李白《宣城见杜鹃花》云：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杜鹃花开的时候恰巧初闻杜鹃鸟的啼鸣，未必是杜鹃鸟站在杜鹃花的枝头鸣叫。原因我想还在于杜鹃花和杜鹃鸟本身，都是生命力强，历久不衰罢了。如果是被划分濒临灭绝的生物一标题下，也不可能见到“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的诗句了。
在日本语里，杜鹃花的汉字写法是“踯躅”，这源于汉语杜鹃花的别称“羊踯躅”或“山踯躅”。植物学上分门别类就很详细了，羊踯躅是杜鹃花科的一个种，也叫“闹羊花”或“黄花杜鹃”。“踯躅”一词是徘徊不前的意思。牛、羊如果吃了杜鹃的叶会导致中毒，表现出呼吸困难、运动失调、步履蹒跚等症状，这就是“羊踯躅”一名的由来。《本草纲目》里记载很详细：“羊食其叶，踯躅而死，曾有人以其根入酒饮，遂至于毙也。”映山红的花瓣味酸甜，可食，但多食易中毒。曾经，我们的植物学讲师站在号称塞外江南的扎兰屯郊外的山坡，指著低矮的杜鹃花丛林告诉我们，杜鹃能够提炼一种结晶体，可作蒙汗药，牛、羊多是误食。杜鹃花生命力强，分布也广，很难说清它的故乡了。
杜鹃是中国十大名花之一。白居易赞杜鹃花：“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自然分布的杜鹃花之盛况当属中国最广，种类也最多。日本虽版图有限，但观赏杜鹃花名园胜地却很多。享有世界盛誉的当属群马县馆林市的踯躅冈公园。这座公园历史悠久，是在天然杜鹃花生地的基础上，再移栽进来大量的树种，不断地植造起来的，公园里有天然树群，其中树龄八百多年的巨大株杜鹃，令世人惊叹。其树高五米，枝叶的周围直径长十一米，花为红色，花开时节，一株便占尽风骚。此园此树群不但具有历史研究价值，而且具有植物品种栽培史上的意义，以及植物管理学上的探讨价值。
自然界沧桑变化，加之历史的风云变幻，历经千年风霜雨雪，如果没有传说衬托似乎都不足以服人了。踯躅壌禓名的由来，就有一个凄美的传说。据说入封馆林第七代城主的崱貅錮政，有个美丽贤德的爱妾叫挕鮙日语发音偮傗絇杜鹃相似），此女子像杨贵妃一样集三千宠爱于一身，难免招致正室和其他妻妾的嫉恨。这个柔弱的女子竟然不堪忍受诸多责难，在一个叫做松的侍女的陪同下双双投护城河自尽了。当地的居民为了安慰一个美丽而可怜的灵魂，就选了与其名读音相近的杜鹃花，种植在城河的南岸。所以那里就成了今天的人们所见的杜鹃花胜地。也有史料记载，她生前就喜欢那个杜鹃花胜地，杜鹃名胜的存在应该是早于她的存在的。如今大片的杜鹃岗与那对主仆的墓——善长寺相对望。
“闲折二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地大物博就是优势，一千多年前的中国诗人白居易多优雅，闲折两枝杜鹃花拿在手里细看。在日本的一百六十年前竟是“折一枝断一指”。馆林城主到了第九代时候，对馆林杜鹃的管理十分细致严格，史料记载详细到杜鹃的株数和树高，据说当时的人们公德心不比现在，常有人折花带回家里，或者酒后乱折糟蹋。于是城主就出台了一道戒令“折一枝断一指”，故意折花的断指，误折花枝的人也罪及父兄。恐吓功用不容忽视，大人教孩子都会说：折花会断指的。如果不小心碰折了也速速种植一株，以弥补过失，这样一来杜鹃花的数量就有增无减了。
杜鹃声是思乡的，杜鹃花是寄情的。无论如何，美的自然事物都是人们思想的载体。曾经我驻足在粉白相间的花丛中，看到一个卡通一样玲珑可爱的日本小女孩儿，伸手摘了一朵粉色的杜鹃花，放在小嘴里轻轻吮吸了一口。我问那是在做什么，她说吸出来一滴甜甜的水喝。小女孩还说，幼儿园的老师说了，只能摘一两朵吮吸，不能多采摘。记忆非常深刻，那个场景真是美极了。如果那时来风，那风该叫杜鹃风，如果那时逢雨该叫杜鹃雨，而此刻，我落笔的情怀只能叫杜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