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tella

我有个朋友宛宛，在伦敦那家世界闻名的百货店Harrods的海鲜吧做经理。中国女孩子，象牙肤色，大眼睛黑黑的神情执著，一头长发从不染色，黑黑亮亮地闪著自然光泽。在大堆洋人之中，显得十分别具一格。难怪总经理慧眼识人，破例聘请了她。Harrods大小23家餐厅中，只有那么一个中国人经理。宛宛原本是学酒店管理的，英语讲得很流利，有点巴辣也很自信，偶尔去那里吃蚝，看她把那些洋人管得服服帖帖，冲著他们说“listen，”的时候，感觉很有意思。

每次我去伦敦时，总找时间和她一起吃饭或下午茶，三八一番聊一些琐事。可能是同在海外生活得久了，虽然是不同国家，还是有很多话题可以说。她也经常会跟我说一些自己的事。

最近发生了一件事。她在电话里对我说，事情不大，也过去了，可是令她感到一种“苦涩”。宛宛虽不是土生儿，但性格基本属于乐天开朗型，通常这种词是不大在她嘴里出现的。

事情很简单，那一天海鲜吧里客人很多，她在安排最后几位客人入座时，见身边坐的是两个中国女客，就很自然地想用中文与她们商量能不能移动一个座位，那么还在等候的另三个客人就能一起坐下了。这种事情本来很平常，因为大家都是对著吧台坐，不像单张桌子。不料此举令那两人大光其火，说为什么偏要叫她们移动，还问她们是不是中国人，说这就是一种歧视。不屈不挠地一定要请总经理出场。

客人至上罗，老于世故的英籍埃及人总经理出来了。一看情形，已经猜出了四、五分，再一听投诉，更加证实了他的判断。英国人讲究温文尔雅，说话诙谐，何况是做生意。人家笑著解释那一定是一场误会，逗趣说宛宛应该特别款待一下自己的同胞，哦哦一定是忙得顾不上啦等等。但是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地微笑著说，宛宛一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一位经理。由于彬彬有礼，笑容可掬，旁边别的客人主动起身移了座位，那两位女客终于安静了。其实，那总经理一点也没有表示道歉的意思，还不动声色地顶了宛宛一把。

歧视。

要说，是有的，根深蒂固难以消除。不过那是很隐讳的，别人原本不会随意亮在脸上，那样就不是英国人了。也不会在那个场合。当然更不会是如宛宛这样一个中国人雇员。

在外头游玩吃饭，好好消费你的英镑。又不是国会议事，遇见中国人讲中文有什么不妥，要是换成我还巴不得。讲英语人家就不知道你是中国人了么？才怪。在英国人面前演那样一场闹剧，倒是十分没面子的事。不是么，哦，原来中国人自己在外头是不愿意被人视作中国人的。

事后那总经理对宛宛说，别介意，她们寂寞，需要温情，需要朋友。

人家说话是很含蓄的，要是往深里想这意思，“她们”倒真是掉价了。

难怪宛宛要说感到“苦涩”了。物伤其类，那么怕做中国人，才是真正的可悲之处。

不是有句话，“福祸无门，惟人自招”。

谁敢公然表示歧视你是中国人，除非你自己竭力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