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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父亲之间的情节(中) / ■ 唐亦农
日期: 03年11月4期 评分: 0.00/1
  “ 你是说没看上对方了?”老头子板着脸问。“ 没看上。”我一看他那神态,就知道他想发作却又苦于一时找不到借口,所以为使自己的想法得到伸张,不仅口气严肃,也像摊牌似的公开出我与他之间完全拉开的距离。虽然我想宣示自己在此事上是满身正气,但加重的却是弥漫房间里的对立气氛。这时如果不是老支书沈麻子突然笑了起来,场面说不定会僵持到什么程度。“ 哈,傻小子!”沈麻子一拍大腿从炕沿蹦了下来,有点幸灾乐祸似地抱怨说:“相不中就回来,你可吃人家哪门子饭呢!”这时被压抑很久的屋里爆发出一阵大笑。我发现母亲好象也咧了一下嘴,但显得很勉强,反差最大的还是父亲,脸上表现出的全是无奈,那样子甚至称得上有点可怜。
  按当时的风俗,那顿饭肯定是吃错了,也就是说要想拒绝这门亲事决非通过媒人打个招呼,或再送些礼物就可了掉的。事实上就连母亲也为没事先提醒我,接连后悔了好几天。我不知道如果对方不是公社书记的女儿,事情是否还会发展下去,但至少可以肯定如果不是老头子亲自出面,至少这桩本该吹掉的婚事不会死灰复燃。事情碰巧又赶上春节,父母担心上门拒亲会在节日给人增添恶心,但乡亲们又生怕对方家长大年初一赶来拜年,会使对方更尴尬。尤其是邻家那对夫妇担心事情闹大再牵连到自己,几乎见到父亲就说:“ 哎哟,我说大叔,人家好歹是个书记呀,要真是一大早上门拜年,您让人家咋出这个屯子呀!?”不仅脸上没一点过年的喜庆劲儿,甚至相互抱怨时,那位大哥急了还像父亲那样就在家里砸东西。
  若干年后父亲想起那个大年夜,都说是一生中过得最窝囊的一次。除夕夜里他确是破例整整熬了一个通宵,并且大年初一天没亮便由邻家大哥赶车送他到书记家抢先“ 拜年”去了。他们是在公社的办公地向对方道歉的,不想书记非但没介意,反而硬把他们拖到家里,特意还安排了千金出来和父亲见面。总之那天他们回来得很晚,并且满身都是酒气。尤其父亲,竟无视满屋子的屯邻,一进房门就像喝醉了似的,对母亲声称自己是怀着一种对谎言无比憎恨的心情引悲而归的。乡亲们自然是被弄糊涂了,母亲也忍不住有点起急,“ 别这儿臭拽了,是不是见到那闺女了,人到底怎么样!”“ 怎么样?”父亲这时才开始朝向大家,屋里没人吱声,我估计大伙是被他近似悲愤的神态吓坏了,足足过去了好几秒钟,“ 那分明就是李铁梅么!”他突然这么喊了一句。
  其实连母亲也认为父亲那天是酒后胡言,甚至讽刺说眼下是文革,如果是在唐朝父亲也许会说对方就是杨贵妃。不过她还是热衷这桩婚事,并决定过了正月就令我完婚。说这桩婚姻是包办一点没错,亲事是父亲和书记定来的,就连结婚证书这类该本人出面的事也是由二老代劳的。这期间挨到父亲发火,我能躲就躲,虽然没少挨打但从未屈服,只是看到挂在墙上的结婚证书,心里才多少有些矛盾。这是老头子亲手镶在镜框里然后又挂到墙上去的,显然他看重的是证书上的毛主席像和饰在四围的光荣结。事实是他自“ 反右”开始就没吃过好果子,而我又不是什么好学生,处分状倒是有几张,但家里从未出现过奖状之类的东西。用它来充数,反映出的只是我们家的悲哀。
  当时正是东北的猫冬时节,拒婚之事自然成为邻近村落人们唠嗑的主题。其中对我不理解的舆论居多,但焦点或是集中在城乡隔阂上,认为我看不起乡下人,要不就干脆指我不懂人事,猜测我把娶媳妇或许理解成就是为了找个做饭的,在性生活方面把我当成了傻×。当然,有关后一点无须多做解释,因为我发育很正常;但集中到前者,显然对我是个冤枉,因为我不仅欣赏乡村姑娘的淳朴,甚至早就感觉到她们身上同样也洋溢着城市女孩身上惹人怜爱的顽皮。其实就在上一年的秋季,作为队里的护秋员,我曾策马追赶过一帮拾捡落禾的姑娘,虽然事先打定主意给她们以颜色,但追上后见一位身穿红色罩衣的姑娘一边喘息,一边面对我“ 跑得还挺快”的呵斥,居然用“ 再快也快不过你的汽车轮(取自电影《南征北战》)”来解嘲,其幽默程度令我感到十分新奇。最后我不仅护送她们一伙安全回家,甚至一路上还对那位红衣姑娘无意中飘过来的眼神想入非非。那年我刚满十八周岁,根据婚姻法已具备了娶妻的资格,但实际上却还无法像屯子里的青年那样,把结婚当作成人之后的第一桩大事来处理。
  总之,喜事是按双方家长的意愿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并且越临近婚期我在屯里的处境越趋孤立。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屯里年轻人只是对我傻笑却从不涉及这一话题,但长者们几乎全是清一色地指责说,“ 他妈的,你小子连媳妇都不要,到底想要个啥!”最倒霉的是就连邻家大哥见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也干脆带着老婆孩子躲到老丈人家里避风去了,弄得我想找人出主意也没有可能。我彻底绝望了,决心逃走,而机会也很快来了。那是在临近婚期的前几天,县里不知怎么突然发了善心批给我家两吨煤取暖,我被父亲派去跟车,而赶车的老板儿恰是特意赶回来喝喜酒的邻家大哥。他当然不能拒绝,事实上也没想到要拒绝,只是被父亲无意中叮嘱要看好我时他的脸才变了颜色。可能是各有心事的缘故,那天我们一路很少说话,到第二天一早把煤装好,我表明不再跟他回去时,他最初差点没给我跪下。见我不肯才又来硬的,后来干脆和我动手打了起来。
  至今我都记得当时的情景,他一次次被我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来,还拼命作反击,最后一路尾随我追到火车站。当时列车即将启动,车站已停止检票,我们先后奋力冲了进去,招致全站工作人员的围追堵截,我当然更灵活一些,直接冲向列车虽然不那么容易,但几次躲闪之后,情况就变成我一个人拼命在前面跑,工作人员则像一群饿狼似的在后面发疯地追,有两次因弯子拐得太急,后边的人每次都要滑倒一批。当时邻家大哥早被擒住,差不多以四马攒蹄的姿式被拘禁在原地。我是在站台上兜了一个大圈重又返回时看到他的。当时这个可怜人早已没有说话的力气,张着大嘴不住往外喷气,眼睁睁地看我从他身边穿过,并迅速爬上了已经开始起动的列车。(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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