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海玲
作为一个基本上还算老实的人,我得承认,经过了元旦的几日连休,当我惊觉该写点什么的时候,两眼一抹黑,四顾茫然。在搜索我的脑壳空荡荡的时候,我很愿意做文抄婆,编译几句对谈。我编译我认为有点意思的,胜于我四顾茫然挣扎著写无趣的——这肯定是真理。请有兴趣的读者看下去。
新藤兼人(94岁)对市川昆(91岁)——“想做一个好工匠”。
先介绍一下,新藤是一个老导演,他的太太是乙羽信子,一个到老了也很美丽的稀有女演员。市川昆也是老导演,刚出新作《犬神家族》的那位。如果是作家,可以说著作等身,这二人是一生拍电影几十上百部,不知如何表述。
新藤:我写了240个剧本,导演47部,感觉自己是工匠。准确来说,我相信只要磨砺技法,也可以产生美。
市川:对对,反正当不了艺术家,所以我也是一路走来就想当个好工匠。
新藤:也不全是,工匠与什么碰撞相逢了,就制造出艺术作品也说不定。
市川:我这次拍片的时候,有时候要坐轮椅,感到行动开始不便真是很憋闷,跟演员喊话时声音极大。平时我也拄手杖了。
新藤:我还没拄手杖呢。现在感到体力虽然减弱了,但人生观、世界观则似乎还有新的东西萌生出来。我不想死在医院,想有愉快的死法,才不管是否给别人添麻烦,我想死在拍片现场。到了这个岁数,对生的执著非常真切,想可怜巴巴地贪生怕死地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做喜欢的事儿。我觉得技法还可以提高,这一点应该可以继续到死,否则就无法干下去了。
市川:这话太好了,可以磨砺技法到最后。至今我坚持下来搞电影,无他,就是因为喜欢。醒也是电影梦也是电影。我只觉得自己该变得客观些。
新藤:不必变得客观,市川先生自己看到的东西,正是与别的电影人所不同之处啊。
市川:大概是,我从来没想过拍电影给别人看,没那么愚蠢的想法,我只在乎拍完后看片子,能给我自己怎样的感受,这对我很重要。
新藤:明白,观众席上只有自己的感觉吧?为自己想看而拍。如果说是为了给观众看,出发点就浑浊了,面对自己而拼命一搏,拼命投入的东西,有时候就会闪光。
(摘编自1月1日《朝日新闻》)
田边圣子(79岁)对棉矢莉莎(22岁)——“阅读的愉悦和传递的快乐”。这两位年龄悬如祖孙,都是芥川奖得主。棉矢是2004年以《想蹴之背》获奖的美少女,当时19岁,很引得媒体追踪。田边则是1964年的得奖者,在日本是元老级的女作家,文章以活泼的关西方言为特色。
棉矢:上次见到您时,我说没读完过《源氏物语》,被您呵斥,谢谢您,之后我读了,很为那寂寥的结尾而震动。
田边:那你的读法就对了,紫式部一定就是为了表现结尾的寂寥,所以之前有那许多绚烂豪华的描写。
棉矢:感觉那时候女人对自然的感觉,其实与今日一样。在平安时代,凌晨的月亮很受作家重视似的,我也看了凌晨的月亮,能体会一点儿寂寞。
田边:那时代,凌晨的月亮有特殊含义,对于女人来说,那是幽会后情人离去的时分。
棉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真要好好读古典呢。
田边:至于阅读,我总是靠报纸上的书评来找书,以前为了看书评,订了5份报纸,现在实在没时间,改为两份。年轻人呢?
棉矢:我是自己写了书以后,人家告诉我有人写了书评,我才知道世界上有“书评”这一个文学渠道。我们是听周围朋友介绍,就去找来看,或者按照“书店大奖”那样的,畅销书也看。开始专业写作后,我开始了独居生活,以为能有很多时间看书了,没想到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太长,竟然也是看不进去书的。
田边:还没有结婚?
棉矢:早结婚好吗?
田边:不是好坏的问题。男人的思维和女人完全不一样,他们的片言只语非常有趣,但不如女人有膨胀那些片言只语的本事。我用男人说的一句话,能写满30页稿纸。你多大了?
棉矢:22了。
田边:四季分明的年龄啊。我那个年龄时在大阪的五金店打工,每天很多男人来,我听著他们说话,那些彷佛要飞出火花的大阪方言,那么多充满活力的,不经大脑就从嘴里蹦出来的方言。我当时就想,一定要把它们都写出来,否则太浪费了。
(摘编自1月3日《朝日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