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府)申 强
去年的秋天,我如一片树叶被吹落在这个陌生的关西小镇,直到现在,曾经自信的我仍然没有找到脚踏实地的感觉,心里总认为这个漂浮在太平洋上的小岛内有小船般摇来荡去的错觉,不管白天或是夜晚。
一年了,多少惊喜,多少伤感又有多少思念都如这满地落叶铺在心底。在这个乾燥的季节,疼痛的咽喉总有些无法咳出的彷徨与压抑,只要稍微放松自己或是无事可做的时候,那些心底的记忆便会暗潮涌动,由脚底直达心脏再到脑海,眼睛也会被浸润得模糊而又晶莹。
我的家乡在微山湖畔的苏北平原,这个时候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蓝蓝的天空深邃而悠远,有零星的白云闲散地飘浮著。大地上一望无际的麦苗早已郁郁葱葱。湖上大片的芦苇此起彼伏,有风吹来的时候,芦花便沸沸扬扬如雪花乱舞了,而最后一群大雁正排著人字形的队伍匆匆往南飞去。
父亲今年七十,是位老资格共产党员。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那儿大搞水利,农村称之为打河工。“打河工”多在冬季,因为那时农活少,河里水也不多,只是人特别受罪,好的是毛泽东思想鼓舞人心,只见河岸上彩旗飘飘,河底热火朝天,人人争先进、个个冲在前。父亲正当壮年,是生产队里的主力骨干,一次,他赤脚在零下十几度的河底挖泥的时候正好被下乡暗访的县委书记看到了,因此没过多久出身贫农的父亲就被考察发展成了党员。党员归党员,除了每月多交一角钱的党费外什么好处都没有。为此母亲还经常与父亲吵架,要知道当时的一角钱能买好几个鸡蛋呢。每当此时父亲总是默默走开或自个儿找些事情慢慢干。而我也会站在父亲一边对母亲说:再吵,我就不去上学了。母亲最怕我这招。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让我好好读书将来上大学有出息。于是母亲便不吵了,习惯性地捡起一把扫帚去刷那个喂猪的烂了一个三角形缺口的大黄盆。其实那个缺口也是母亲在生气时不小心打烂的,因为这个缺口母亲心疼得很厉害,竟然在床上睡了一整天没有吃饭。现在父母已是头发花白,早以不再为那一角钱的党费而争吵。二年前,父亲在街头上摆了个修理自行车的小摊。临来日本时我对父亲说:爸,别干这个了,回家享几年清福吧,我们又不缺钱。可他说:“没看见那么多因高血压、脑溢血而死的人吗,那都是没事干闲出来的。”
父母最大的遗憾是我没有考上大学。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是1991年。改革开放十几年了家里仍然一穷二白。父亲当时仍在侍弄著那几亩田地,一年两收,夏收小麦,秋收水稻。而母亲还是喜欢喂猪。虽然庄稼比以前多收了很多,猪也又肥又壮,可生活并没有太多改变。看家里境况,虽然父亲一再坚持让复读,最后我还是投奔了省城铁道工程局的三叔,几年下来,竟然也混得人五人六像个土老板了,回到家不觉有点沾沾自喜。但父母的希望却仍然在继续著。
此时此刻,生活在他乡的我只好在心里轻轻地对父母说:请把那份挚著的梦化成一粒种子吧,在这个希望的秋天,种在我们的责任田里,明年的春天,蕴育了整个冬天的种子呀,将会在春风春雨的召唤下,呼啦拉长成一片美丽的风景,就如大运河两岸的白杨树一样伟岸而又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