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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红俊:黑娃
日期: 25年07月3期

中文导报  东瀛岁月
作者:董红俊

转眼间黑娃从我身边消失40多年了,杳无音讯。偶尔回乡时我都会向村里人打听,有的人早已不记得他们父子了,反问我“黑娃是谁”。有的人说“他们早死在什么地方了吧”。可是我总不相信他们会死。 

我们村有三千来口人,分西街、北街、南街、南岭、北坡。黑娃家和我家住在南街。村里人大多数住砖瓦房,也有几十户人家住窑洞。黑娃家就住着两孔破旧的窑洞。窑洞的门是用树枝胡乱编的,窗户上连纸都没糊一张。 

黑娃家只有他和他爸两口人。他家是地主成分,土改时他那地主爷爷在村里的批斗大会上被人用石头砸死了,他奶奶当天晚上吊死在南岭的柿子树上。他家的十几亩地都分给了贫苦农民,老地主唯一的儿子也就是黑娃爸被赶出四合院,他就搬到远亲杨老奶奶窑洞里去住了。杨老奶奶膝下无儿无女,和黑娃爸相依为命。黑娃爸二十多岁的时候,有个从四川逃荒来的女人来到村里。她跟村人打听,看谁家能收留她,说只要有一口饭吃就行。于是她就成了黑娃爸的媳妇。黑娃三岁那年,杨老奶奶生了个急病走了。第二年从四川来了一个男人,说是黑娃妈的老公,生拉硬扯地把黑娃妈带走了。就这样,窑洞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我九岁那年秋天,发生了一件事儿。有一天,红旗、国庆来找我,说北坡山楂林的山楂都红了,咱们去摘山楂,自己做糖葫芦吃。他俩和我、黑娃同岁。酸甜的糖葫芦是我们村里娃的最爱,只有偶尔村里逢集的时候,才会有人扛在肩上叫卖。我问他们怎么做,红旗说咱们每人从家里偷一把白糖,你再从家里悄悄拿一口铝锅就行。我听了十分兴奋,就按照红旗的吩咐做了。他俩呢,白糖已经包在报纸里,装在裤兜里带上了,而且每人肩上挎着一个军用水壶。 

路过黑娃家门口的时候,我提议把黑娃叫上,因为他是公认的爬树高手,不论多高的树都能像一只猴子一样刺溜刺溜地爬上去,摘山楂需要他。他俩面露难色。红旗说:“我爸说黑娃家是地主,是阶级敌人,不让我跟他玩儿。”国庆说:“他们家是坏人,我妈也不让我理他。”红旗爸是我们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国庆爸是大队治保主任。我坚持说,正因为他们家成分不好,才应该让他们劳动改造,为我们贫下中农干好事儿。于是就把黑娃叫上了,没让他从家里拿白糖,估计他家也没那好东西。 

我们一路小跑着来到山楂林。黑娃攀到树上摘山楂时,我们几个找来几块石头堆成一个小炉子,又找来一些树枝和树叶当燃料。不一会儿,水烧开了,我们把白糖倒进去,熬了一会儿,就把山楂往里面放,兴奋地期待着糖葫芦的出锅。 

忽然起风了。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火已经烧到周围的杂草上,而且火势越来越猛。我们吓得顾不上收拾水壶和铝锅,撒丫子就跑,各自跑回自己家。过了约摸两个钟头,村里高音喇叭里传来国庆爸爸急促的声音:“北坡山楂树林着火了!请社员们听到广播后马上挑上水去灭火!” 

等社员们赶到的时候,山楂树几乎被烧光了。国庆爸看到自己家的水壶,回家后审问儿子。国庆知道闯祸了,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爸说,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你们几个憨娃不懂事儿,黑娃是地主家娃,肯定故意搞破坏,明天早上我就去县上汇报,让公安局派人把他们父子抓起来。 

那天夜里,国庆从院墙翻进我家,溜到我房间窗外,向我通风报信。我俩立即翻墙出去,直奔黑娃家,告诉他明天公安局要来人抓他们。黑娃听后拍了拍我俩肩膀,啥话都没说就返回窑洞里了。 

第二天下午,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开到村里,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黑娃和他爸再也没在村里出现过。 
上个月中旬的一天,我去东京日本云南联谊协会总部,见几位国内来的慈善企业家。一进会议室,一位身材高大,面庞黝黑的男人快步迎上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红俊,好久不见了!”我正发愣,他抽回双手,左手拿下口罩儿,右手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黑娃山楂集团董事长…… 
(2023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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