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她已经是第三次在寻找目标了。

最近的一次，让她意犹未尽。

她不是演员，但她需要观众。

在情绪高涨时，她要淋漓尽致地发挥酝酿已久的话语。时间、地点、身边出现的人物，似道具。如果有一块瓦蓝布匹，再能镶嵌几粒醒目纽扣，那就是顶好。

前面的表演中，她都能拿捏火候。

早餐店不大，菜包、烧卖、豆浆充斥的空气中，混合着她那抑扬顿挫的声音。

小欣又寄东西来了。蛋白粉，还有整套化妆品。青梅坐在对面，能够感受到她的欣悦。

开始，她语声平和。说到绿色羽绒大衣时，她的眉毛也在跳舞。就餐的食客，仿佛也成了起伏的浪潮。

有些目光投过来，既陌生又惊奇。在她看来，多少是有羡慕的。浮在表面的光华，瞬间会消失。她要的，是不被轻易激起的潜藏。

回去的双脚，套在红底削尖的高跟皮鞋里。失控的体重，随着阳光过滤后的身影，穿行在迂曲的街道上。若有人留意，便会生起略微担心。但这与她无关。彼时她的心绪，恰如森林里的轻燕。

镶有天使的铜钟，余音悦耳的水晶杯，馥郁扑鼻的香水，时常出现在她的纷飞言语间。每次展示前，她都像即将要去收割的农夫。她相信自己，会有收获。

似乎她也没有做过自我损耗的事。几年前，铆足劲把小欣送到德国，在外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她认为，这是必须做的。

为了遂愿，她买了很多特产。有的，连她自己也没有品尝过。在去往远房亲戚家之前，她精心搭配了衣着。一路上，她都在盘算着，见面后的请求，该如何递进。

巴结也好，交待也罢，反正她是豁出去了。

小欣有些忐忑。人世浩渺，有无尽未知。

身处异乡，事物不同以往。好在年华正少，适应渐起。

能够向她汇报和传递的，都是她能说出口的。小欣跟同学烧烤。连续两天在国王湖。举世闻名的科隆大教堂。这些通过她，也繁落逸宕在街头巷尾了。

某天晚餐后的散步，她遇到了多年未见的旧识。

曾经相谈甚欢的两人，在夜幕下有些小心翼翼。传说中的她，单身了。对照几套房，她是窘迫的。怎么可以这样呢？她有微微愤怒。

她说，那些嚼舌都活在井底。世界就那么大。为何不蹦出来，看看外面的天空？

她的语音，蕴含底气。

她没有给小欣退路。如果不能正常毕业，就要提早设法寻机。

小欣性格略显内沉。尽管未满二十岁。

一年多后，在慕尼黑的华人聚会上，小欣认识了年近四十的中餐馆老板。

老板个矮。宽身板。前妻丢下孩子，跟犹太人跑了。犹太人超级有钱，这是小欣后来知道的。

离婚不是问题。外相也不能当饭吃。只要不回来，就胜过任何。她再三劝慰小欣。

这以后，小欣就住到老板家里了。并且很快有了身孕。

老板的老娘有担忧。生意场上，见惯各种交易。但又奈何不了。小欣的水灵，让老板掉魂。

这就是资本。她认为，这是老天赐予的。她和小欣，不能浪费了。

孩子生下后，她很快在家族群里进行各种晾晒。大红包，金银首饰，联排别墅等，凡是能拿出来的，全部奉上。

她要让喜气漫溢如三月春水。她要浸染周围的人。甚至有一刻，她恨不得能将每天掰成四十八小时。

为了树立声誉，她在争分夺秒。终于，时机又来了。

同在一家美容会所消费的几人，约定了去徒步登山。

她是少有运动的人。更多时间，都用在实现心里规拟的计划上了。

但这次机会来之不易，她得把握住。

天色朦亮，不同方向的人汇集一起。简单热身后，拉开脚步行往前方。

溪径旁的野草是潮湿的。蜗牛挪动着彩色的小房子。杜鹃鸟的欢鸣响

彻整座山谷。这个清晨，注定是难忘的。

转了几道山弯，有废弃庙宇。佛在，僧云游。

凡人疲累，瘫软而息。

她的话题，从俯首捡拾了一片落叶开始。

她说到了浪漫的哈茨山，美丽的新天鹅城堡。很自然地连带到了小欣。

她说，小欣一点都不让她操心。每次视频，小欣也都是笑容满面的。只要小欣开心，她就什么都好了。话匣子打开，似乎刹不住。接着，她把话题引向蓝卡和福利。

就在她即将滔滔不绝时，一个人扭头看着她。

那个人对她说，不好意思，实在是忍不住，才打断你。我孩子也在德国。认识小欣。孩子的朋友圈里，我看过一组图片。其中一张边角的不起眼处，有个女孩，状态极度不好。脸色苍白如死灰。对不起，我如此用词。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还特地打听了小欣的一些事。

小欣老公的脑子受过伤。老公的老娘常把小欣的衣物扔到门外。老娘多次发怒吼叫让小欣带着野种滚蛋。

作者简介

雅兰，女，著名作家，社会学家，旅德作家。以思想敏锐，文字敏锐，视角独特著称。游离于言论、散文、小说、诗歌等诸多文体。在公开发行的刊物及相关网页开设各版《雅兰专栏》。作品刊发于《红豆》《青春》《雨花》《小说族》《小小说月刊》《小小说选刊》《青年作家》等。著书《中国很高兴》《性殇》《从压抑到泛滥》《在我离开你之前》《中国人在德国》。

因创作微型小说而引发的风暴漩流，被中国文坛列为《新世纪以来的文学事件》之一。被《北京文学》杂志评为“2004年中国十大文化热点之一”。轰动中国文化界。与此同时，引发海内外海量媒体的关注与跟进报道。并在2018年，入选“江苏省改革开放40年最具影响的40篇微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