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经进入壬寅虎年。这几日，到处都回响着一个灼灼的祝福与企盼：“虎年发财”、“龙腾虎跃”、“虎虎生威”。

我天性懦弱，又无雄心壮志，所谓“虎年发财”、“龙腾虎跃”、“虎虎生威”云云，大抵都与我无关。因此，敬复亲朋的问候与祝福，我只说“新春快乐，虎年吉祥”。

湖泊和江河，是雪山和高原的孩子。人的心境，跟环境、阅历、年龄、身体、情怀、趣味、教养、思想等因素息息相关。

 

自打1978年上大学，从小日子看，书斋与讲台，便成了我安身立命的田园；从大历史看，改革开放的进退与兴衰，便成了浮载我人生之舟的江河。

大历史中，我是一个幸存者、参与者、旁观者、忧思者；小日子里，我是一个清静的、散淡的、寂寞的、闲适的书生。大小两个方面，我都不是一个十分勤恳耕耘的人。

不谈大历史吧。主要因为没有能力，并非因为绝望得心如死灰。其实，蠢蠢欲动的心，总像惊蛰雷声中醒来的蚯蚓。

 

我的家，早早就成了一个“空巢家庭”。女儿自读大学，住在家里的日子就寥若晨星了。做爸妈的，一定要十分珍惜与儿女（特别是女儿）耳鬓厮磨、相厮相守的时光啊。

对“空巢”，那些年体会得不那么真切，主要因为这个标榜为“仁智斋”、“山水堂”、“个斋”、“荷斋”的“东倒西歪屋”，多有学生和朋友来来去去，或高谈阔论，或嘻笑怒骂，或“曲水流觞”，或“竹林袒卧”，因此并不显得怎么冷清与恬淡。

小时候盼着过年，如今害怕过年了；过去，并不怎么厌烦“往来无白丁”，如今，真的怯于“谈笑有鸿儒”了。真的已经习惯和喜欢清清静静的日子了。仿佛这样的日子，才能安置灵魂和心思，才能均匀地思想和呼吸，才能清晰地谛听和诉说。我的精力、体力、心理、心思，都支撑不起热热闹闹的生活了。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非宁静无以致远，非淡泊无以明志”。

但是，有一点不仅没有改变，没有减弱，而且愈发灼热，愈发强烈，那就是：盼着岁月静好，盼着身旁与远方、相识与陌生的人，都能平安喜乐地生活！

过去与眼下的现实和可见的未来，都告诉我这是一个奢望。罪孽和苦难是孪生兄弟。仍然不思悔改，仍然做恶多端，怎么可能“岁月静好”？但是，并不能因为知道这是一个奢望就不再盼望，也不能因为深知罪孽就甘受苦难。

我盼望女儿一家平安喜乐地生活，尤其盼望小外孙如溪边的小鹿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我并不怎么在意相厮相守的天伦之乐，而特别在乎实实在在的“千里共婵娟”的静好岁月！

我盼望“南北东西皆白头”的兄弟姊妹和“翠竹乍见尖尖角”的后辈儿孙平安详地度日，盼望燕鸣声声传来的是清静若晨曦的人生故事。

我盼望“如犬守夜，如鸡司晨”的师长、朋友、学生沐浴在十万里春风中，盼望缕缕清风送来的都是健朗如阳光的笑声与欢歌。

我盼望这“世界的那么多人”，都能自由、尊严地绽放生命，使地球到处都有“流着奶和蜜”的地方，使世界不再有“奥斯维辛”、“古拉格”和“夹边沟”，使人类永远地把“1984”放进博物馆。

这本不是奢望，这本是信实的恩典。它应该是“应然”的“实然”、“实然”的“应然”！

当然，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勇气和牺牲是自由与尊严的母亲。

“岁月静好”的盼望，是这个世界的“原乡”。云水苍茫间，总是飞翔着炽热的太阳鸟。她正衔着静好的岁月翩飞在如晦的风雨中，把昔在、今在、永在的“彩虹之约”播洒在荆棘丛生的大地上。

也无风雨也无晴。无论怎样，“盼望岁月静好”，已经成了我的信仰，成了我的“伯利恒之星”！

“岁月静好”，才是绽放在我泪水中最瑰丽的花朵。阳光里，她笑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年……

听雨者2022年2月2日记于京北沙河岸边之荷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