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 翔
2006年的某一天,一个略有些谢顶的中年人缓缓地走到某报社门口。传达室的人拦住他说:你找谁?中年人说:我要见你们的XX记者。传达室的人看看他,想不起这个人到底是谁。
上世纪90年代初的某一天,我走在中学的走廊里,迎面而来的是同班一个在学校广播站做主持的同学。我拦住他说,去哪儿?他笑:去广播站。然后他略显神秘地和我说,一会儿哥们要放盘儿磁带,巨震撼。他晃晃手里拿著的一盘音乐磁带,好像不想让我看清楚一样,但是欲盖弥彰。棕黄的底色,几个黑衣长发人仰望天空。在最近的地方,有一张乾净的脸,虽然长发飘飘,却没有那个年代玩摇滚的人一贯的假模假式。仔细看原来是一张娃娃脸。30分钟后,学校的走廊里传来强劲的鼓点,清亮高亢年轻的一个声音回荡在学校的四周,有人歪头看高处悬挂的喇叭。这是谁啊?
传达室的人和报社联系,然后问中年人,你是事先约好的?中年人点头。那你等著吧,传达室的人说。
上世纪90年代的最初2、3年间,有一个台湾人来到大陆。他要为大陆的地下摇滚乐做专辑。他找啊找,找到了三个人,分别为他们出了专辑。他说:中国的新音乐春天到了。这其中有个穿黑色中山装的年轻人,小平头,低吟浅唱,彷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向外张望一下。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直到他娶了一位香港的超级巨星。
报社传出消息,中年人约好的记者不会出来见面。传达室的人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儿?中年人说:你们报纸对我有不实报道,我需要你们澄清并书面道歉。过了一会儿,报社里传出消息,说针对中年人的访问,他们在准备做出回答。
上世纪的最后一年,一个香港天后的前夫在离婚后对媒体说,他的婚姻是一个阴谋。听到的人大多笑笑,不置可否。和天后脱离关系后,又不出书也不爆什么私生活内幕,这样的人对娱乐媒体实在价值不大。只有在天后有了新闻的时候,这个前夫才会被旧事重提地拉到前台品头论足一下。对大部分追星的孩子们来说,没人知道这位前夫也是一位音乐人。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报社里面不见动静。中年人默默地坐在路边等待,心里积累著愤怒。
近两年的某一天,有人采访一位被称作过气的歌星:你这几年都在做什么。被采访者说,没做什么,做音乐。然后就是天天去北京后海的茶馆。记者问:听说你很会品茶。被采访者笑:我不懂茶。我只是坐在茶馆里望著后海,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我喜欢那种感觉。有人说这位所谓过气歌星曾经有中国最好的声音,但是很多年前开始他就不再开口唱歌,甚至也不再写歌,只做纯音乐。所以常常有人问:如果他再开口唱歌呢?喜欢他的人会笑一笑:有多红不知道,腰缠万贯是肯定的。这个不再唱歌的歌手现在只靠在酒吧里演奏为生。太多太多的人等待著他开口唱歌。至少对我来说,如果他开演唱会,只要有可能我100%会去现场聆听。在某次演出后,一个喜欢他的观众要求签名。他笑著拒绝:对不起,我不可以作为个人给你签名,这样对我的乐队不公平。我只是乐队的一部分,我只是一个鼓手。一个有中国最好声音的乐队鼓手。
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去后,中年人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报社外停著的某位记者的汽车前,往上面洒上汽油,用打火机点燃了汽车。周围人一阵骚动,中年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直到火苗冲天而起,他拿出手机慢慢地拨号报警。他说:我要自首,我把别人的汽车点著了。电话里问:你是谁?
中年人平静地说:我姓窦,我叫窦唯。
十几分钟后,当警察到来灭火维持秩序的时候,当值的警察问:你就是那个唱歌的窦唯?窦唯说,不,我是做音乐的。
写下以上的文字,给我最爱的音乐人窦唯。有人说他疯了,而我要说,在疯子的世界里,疯狂的都是头脑清醒的人。
(窦唯访问报社的细节,出于作者想像。标题为窦唯专辑名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