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洋到西洋，当上了洗碗状元

作者   丁尚彪

1975年招工进县针织厂当机修钳工。我仅小学文化，连图纸都看不懂。县城小厂零件坏了，只有到上海生产厂家去配，但常常买不到。 针织机上的三角，是将钩针顶起来的主要零件，特别容易磨损， 但常缺备件。师傅就教我制作。找块汽车钢板，手工锯下，再用砂轮打磨，锉刀精加工，钻孔攻丝淬火，十八般武艺全用上。师傅说大工厂零件坏了换一个，但学不到基本功。自己制作可锻炼技能。那时年轻爱学习，买来各种工具书边学边干，学徒三年掌握了钳工基础技能。

丁尚彪与同事们

1989年，我去日本北海道自费留学读语言，半年后因转校到东京，续签时被东京入管局拒签。被迫成为第一代中国人黑户口。我花三万日元介绍费，进湾岸线上的东云钢铁团地的大和钢带打工。

在日本工厂工作时

由于在国内当钳工的经历，使我对日本钢铁厂感到特别亲切。那轰鸣的机械声，那腻腻的机油味，那高大的龙门吊车，似乎又回到国内工厂上班。我很快就掌握操作技能，师傅退休后，成为技术骨干，带领日本新社员工作。我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地躲在工厂生存着。日本的机械设备质量很好，经久耐用，运转中从不发生故障。所以工厂不设专职机修工，都承包给专业公司定期保养修理。

当年“黑”在日本打工时，很受工厂器重

日本企业鼓励员工写技术革新改善提案， 并根据提案创造的价值，经提案审查委员会评议，一旦采用给予奖励和表扬。什么内容都可以写，如工厂厕所的厕纸有时会断供，等如厕完毕才发现，就很尴尬。我就提案在墙上装一个架子，多放几个备用。审查通过后获得二千日元的奖励。日本人固执安分，不善创新，也不想多管闲事，鲜有人动脑筋。有个日本正社员看到我经常出提案受到表扬，可他苦思冥想也抠不出点子。就说你反正是临时工，提案写他的名字，奖金归我。他哪里知道，我随时都有被解雇的危险，正是想靠这点小聪明赢得生存的机会呀。

自己去学习后靠的吊车驾照

随着日本经济滑坡，工厂开始裁员。我是临时工，又是外国黑户口。强烈的危机感促使我要力保这份工作。毕竟每月能挣四十多万日元啊。这时早年的钳工技能拯救了我。在工作中我努力去发现问题，不断写出改善提案。并不惜代价自费去考出五本工业免许。以提高生存能力。仅仅考一张行车免许（坐在上面开吊车的执照），请事假一个月去横滨吊车学校培训。损失约五十万日元才考出技术证书。而和我同时去考的日本小伙子由工厂出资，准备培养他当产品出货员，结果连考三次都没有通过，厂长竟叫日语都说不好的我去教他。羞得他不好意思地辞职了。

在日本打工时的名字为野村一男

我利用午休时间，用学到的电焊气割的技能，锯磨钻孔制作模型。在近千人的总公司，每年我的提案采用率都是最高。公司几十名中国临时工先后被解雇，而我工作了十二年，最后因同事在车站被警察拍肩膀逮捕，受牵连暴露身份，被迫最后一个离开。临走厂长还依依不舍为我开了送别会。

在美国打工时，利用专长修了职场的垃圾桶

56岁时随孩子移民来美国，语言不通，又从零开始打拼。不会英语只会傻笑的中国老头，硬生生自闯进入曼哈顿四星级宾馆洗碗，是宾馆年龄最老，语言最差的中国籍员工。我发现美国产品质量很差，冰箱、搅拌机等用具经常损坏。小小的故障就扔掉换新的。例如冰箱的不锈钢抽屉焊接脱落，冰箱维修工根本不修理就扔掉。因为修理人工费比买新的更贵。厨房的勺子锅铲等工具也不分类，都杂乱地堆放在大箱里，既不卫生，寻找也不方便。美国公司没有写改善提案的企业文化，而且底层少有白人，大部分是非裔和西语裔，他们自由散漫和懒惰，很多还是吸毒的瘾君子，工作精神和态度和日本人截然不同。

靠自己双手，当了洗碗状元

在这种杂乱无章的工作围氛中，我不敢和他们同流合污。我有自知之明，万一出现问题，无法用英语去辩解，必然是替罪羊。我反而清醒地意识到这正是我的用武之地。扬技术革新修理之长，补年老英语差之短，用日本“工匠”精神创新，发扬日本企业“整理整顿，清扫清洁”的4S管理方法，独辟蹊径在美国企业生存下去。我搞创新整顿时，不但老外觉得我傻，尽干份外事，就连老华侨也不理解。他们哪里懂得，我是以勤补拙，力争保住这份时给二十美元的高薪工作啊。

我自费买来手枪钻、磨机等工具放在公司，厨师长还特地多配给我一个更衣箱放工具。利用空闲时间帮厨房整顿修理。用旧雨伞柄制成挂杆，将勺子锅铲等分门别类悬挂。冰箱抽屉坏了，我利用废旧塑料箱作内衬，自购不锈钢螺丝修好。面粉搅拌机旋杆上螺丝坏了，工厂说修不了，换新的要八百多美元。总经理不同意，白人厨师长急的团团转。我自费网购丝攻板牙，很快帮助修好。厨房用品损坏，厨师长总是先让我修，实在修不好再买新的。连老外同事家里物品坏了，也会拿来公司请我帮忙修理。

和美国打工酒店的厨师长一起

公司每年加工资评分时，老外们你争我夺。但都评我最高级别，而且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公司特地颁给我“纽约市宾馆业协会最佳员工奖”。连纽约华人宾馆业协会黄华清主席都感叹地说“真想不通他这么老，又不会英语，怎么能够混进老外宾馆？也想不通他怎么能够在老外圈混下来？更想不通竟还能够获得这么个大奖，成了纽约洗碗状元”。正是“舞刀锉如痴，凭技艺混世。跨东西大洋， 唯知青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