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伟冬
到了冬天,集体户里冷得要命,大多数知青都像候鸟一样回到城里越冬。
阿武不行,家里两个正上学的弟弟加上他,竖茬茬地3个大小夥子,死吃死嚼,饭桌上,他不敢正视父母那愁苦的面容和两个弟弟鄙夷的目光,在家里只待了3天,就回到了集体户。
社员卢正发看见集体户的烟囱冒烟了,来了。见户里只有阿武自己在做饭,就说,屋里这么冷,你一个人,又要出工,又要做饭,乾脆上我家吃住算了。不由分说,帮著阿武卷了行李就走。阿武就这样住进了老卢家。
老卢的老伴已故去多年。老卢和两个儿子在队里出工,姑娘小芳在家里忙家务,给男劳力做饭。屋子收拾得很乾净。每当吃饭时,阿武总有一种过意不去的感觉,小芳却笑著说,吃吧,阿武哥,也就是加双筷子添把米。小芳那年刚20岁,不仅说话爽快,人也长得好看。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两根油黑的辫子一前一后不经意地搭在肩上,充满活力。若干年后,当歌曲《小芳》唱出知青初恋的万千怅惘时,阿武曾目光迷离地和我说,真怀疑李春波写的就是老卢家的小芳。
不久,队里派阿武到松花江江套子顶民工。工地离生产队二十多里地,民工们每天4点钟就得出发,不到3点,小芳就得起来给阿武单独做饭。整整3个月,小芳做好饭,叫醒阿武,在摇曳的煤油灯下,看著阿武把饭吃完,又把阿武中午的饭盒装好,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那段时间,阿武除了内心对小芳深深地感激,他何曾不想让时光定格,让小芳温情地看著他吃饭的画面成为永恒。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小芳,但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家庭成份高,他不忍心让这位纯洁、美丽的姑娘心灵受到伤害。
1976年冬天,大批知青开始陆续返城。在抽工、上学无望的情况下,阿武的父亲托人为他办好了病退回城的手续。临行的晚上,他把小芳到了村头,他急于把这消息告诉小芳,他发誓要把小芳带回城。可话到嘴边,闪出了个念头,他要试探一下她的心:“我要……转户了。”“不是骗我吧。”小芳没有相信。“真的。”阿武从兜里掏出了准迁证,让小芳看了一眼,但小芳却根本没有看清是迁往别的公社还是迁回城市。“一定要转吗?”小芳问道。“只要你留我,我可以不走。”阿武的目光紧紧地盯著小芳的眼睛。小芳害羞地低下了头,沉默著。阿武又说了一遍:“只要你留我……”阿武是多么希望小芳能挽留他一句,只要她说出你不要走这句话,他马上就可以把回城的喜讯和将要娶她的话告诉她。可是小芳嗫嚅了半天,只说道:“到那好好干,你的出身……”她的后半句话被村头的风刮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当得知真情的小芳悔恨地赶往火车站时,载著阿武的火车早已开走,驶向城市。
然而,近年来,与朋友交谈中,更加悔恨的却是早已娶妻生子、阅尽了城市沧桑的阿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