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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海玲:言下意总在故事外
日期: 15年09月4期 评分: 8.00/1
三家村 杜海玲

搞笑艺人又吉直树凭《火花》获得芥川奖,一时间媒体热议,粉丝惊喜,仿佛搞笑艺人写出了纯文学,甚至得奖,是十分不可思议之事。其实,优秀的搞笑艺人多“根暗”,即外表无厘头搞笑,实则内向阴郁,并因而拥有丰厚的内心世界。

又吉直树的同行,也是搞笑大腕且当过畅销书榜首作家的松本人志在随笔集《松本的遗书》中写过,怎样的人方可成为有水平的搞笑艺人或者作家?最重要的是根暗,因为这样的人内心容易建立自己独立的世界。

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早已将这样的心境描述殆尽:“依靠逗笑这一根细线,我勉强保住了与人类的一丝联系。表面上我不断地强颜欢笑,内心却是拼死拼活,汗流浃背地为人们服务”、“我不希望人们看穿我搞笑背后的阴郁,继而对我心生戒备”、“从孩提时代起,我就一直在讨好周围的人,扮演滑稽的角色来逗笑,这是我对人类最后的求爱”……
又吉直树自小是个沉默的孩子,上面有两个能说善道的姐姐,他在家插不上话,憋在心里发酵成搞笑素材,或在作文里极尽表现。六岁时,为了逗笑父亲,他想出一个“漫才”,由姐姐们为父亲表演。虽然严肃的父亲只说了一句“有什么好笑的”,但平生第一次创作“漫才”令小直树充满成就感。小学时,为了写一篇有趣的作文,他故意“忘”带饭盒,午饭时游走于同学间嚷嚷着要一口吃的,自动充当笑柄。

进入吉本兴业后,又吉直树为公司的社内报写了十年随笔,有编辑风闻而至,促他写小说。经过迂回曲折,这部描写底层艺人生活的《火花》问世——搞笑艺人德永邂逅比他大四岁的先辈艺人神谷,被神谷超越常识的鬼才吸引,二人称为互相鼓励但始终挣扎于底层的艺人。十年后二人都离开了艺人世界,一个进了普通公司,一个靠借贷度日。其间各种搞笑故事,满满的是对人之滑稽无奈的悲悯和自嘲。

又吉直树获奖后名声大噪,颁奖仪式有寻常两倍的记者到场。在抢尽了风头的又吉之外,还有一位与他同获芥川奖的羽田圭介。他的获奖作品是描写老人护理问题的《废旧建新》,个人认为比《火花》更好看。

羽田圭介也是极有天赋的作家,17岁时就以《黑冷水》获得了文艺奖。《废旧建新》,写的是28岁的青年健斗与87岁的外祖父的故事。健斗原本与母亲生活,近来外祖父搬来同住。健斗每天在家自学司法书士资格,并在网上投求职信等机会面试。母亲出去打工了,家里只剩祖孙俩。每天,健斗忍耐着外祖父频繁来往于厕所与卧室的拐杖声。每天,外祖父嘟囔着“真想死啊,真想快点死啊”。

《废旧立新》,可说是两个世代之间的攻防战。正反应了日本眼下的矛盾:经历了泡沫经济奢侈期并能拿充裕年金的老人,生在泡沫经济破灭后生活窘困的青年,护理与被护理,年轻健硕与行将末路。新旧交替间的迂回攻守,落在日常点滴,折射尴尬人性。

以为外祖父真地活够了,健斗开始实施从做护理工作的朋友那里学来的方法,看上去是无微不至关照,实则是剥夺老人的自理能力。健斗想不落痕迹地帮助外祖父实现早死的愿望,但在这个过程中,健斗发现自己误会了老人的意图。

外祖父对不喜欢的食物说“太硬咬不动”,一转身却将更硬的点心吃个精光;健斗从外归来,开门瞬间只见黑暗中外祖父“嗖”地从客厅回到卧室,并不需要拐杖;去日托老人院接外祖父,目睹他苍老的手贪婪地亲近年轻护士的肌肤;外祖父独自泡澡险些在浴缸无法起身,健斗去探望并将外祖父救出浴缸,外祖父一个劲地道谢。种种迹象,终于让健斗看到通过无数“不想活了”和老人貌似了无生趣的日常生活之下,是外祖父强烈的求生本能和欲望。

今年的两部芥川奖作品,都是很好看的小说。都有一种越过剧情的穿透力,看见人的滑稽、哀伤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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