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先恩

积 水 谭

又到了中国大陆高考日，有人说高考是学生受煎炸，家长受煎熬的日子。“高考”这个词不知是谁创的，总觉得阴深深的，而殿试、高试、大试或受验等语句远比高考悦耳。“考”是老的通假字，过世的父亲称之为考，“如丧考妣”就是其本意，也许升学考试必让家长九死一生，似乎符合当下中国大陆的情形。好在“高”字比较吉祥，楼台重叠曰高，只要孩子能登上社会的楼台，家长万死也不辞。估计考是“拷”的别字，高考就是高拷，不过我们当年的高考并不拷打家长，因此我记忆中的高考非常美好。

由于望江县二中重点班没有考点，79年6月底集训结束后，大家赶回各区考点，我们被安排在陌生的太慈区中学。当年本应升入这所区中学，因沈冲公社初中增设高中班而无缘。好在同村的伙伴小彭恰好在该校读书，他安排我住在看校老人的简易宿舍，清楚地记得那温馨的简易小屋，木门无锁，稻草上面有凉席，关键是有蚊帐，虽带补丁而十分有用，当时正患贫血而非常小气，很在乎蚊子们盗血。县重点班和非重点班的学生汇聚在这里，都有考试资格，各校的做饭师傅也来到这里，大家在露天吃饭，并无家长踪迹，连续三天在凸凹不平的简易课桌上答题。答完最后试卷，觉得十分庆幸，竟然有机会参加高考，而且答完了试卷。

一个月前因过食糖醋大蒜，导致3个多小时流鼻血不止，外加淋雨，昏倒之后被送进公社医院，出院后恍恍惚惚，飘飘摆摆,父亲失望的说，“看来考大学泡汤了”今天居然完成了考试，能不高兴吗?

记得高一的时候，父亲当母亲的面议论过，说我将来有造化的话能做生产队会计。那时已懂事了，明白其内涵。因为外婆家是富农，致命的是外公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去了台湾，沾上这层关系，就接近黑五类子弟，当兵、提干或推荐上大学等前途项目，理所当然都无缘。

中国的事情特别神，穷乡小孩的命运竟然与万里以外的大人物联系在一起。1975年电影《决裂》在露天放映之后不久，我们就搬到了前进大队的农场，几间茅草房就是我们的校舍，领袖发话要学工学农，我们那里没有任何工业，只能学农，所谓学农其实就是干农活，于是回到家里务农，到学校还是务农，外加批判邓小平右倾翻案风，其实根本不知道邓小平是谁，什么叫右倾，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翻案板成风。

76年的哀乐响过之后，学校还是老样子，我还是担任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队长，当队长的好处就是人家打扫卫生或干农活的时候，可以做点与文字有关的事，办宣传栏。

77年升入公社中学办的高中班，反正学农，其实谁教都一样，老师大多是知青，中途我们离开农场返回学校，师生们天天挖山，休息时学习“愚公移山”，果然愚生移山，居然把校园旁的一座小山挖掉了。

78年的春天传来惊人的消息，居然有人真的考上大学了，听老师说我这样的以后也可报考大学，心潮澎湃。父亲还半信半疑，我却坚定不移。宣传队解散了，我扔掉了绘画颜料，专注学习，所谓学习就是反复琢磨课本，没有任何参考书。最大的变化是老师换了，课程由经过师范培训的老师担任，终于尝到了学习的乐趣，经过半年的努力，成绩由中等变成头名，所谓头名其实刚刚启蒙，矮子里面拔将军，我被选为全校学生会主席。   

国家改春季招生为秋季招生，高二延长半年，望江县有个英明决策，汇聚全县优秀师资力量来集中培训一批学生，我被选入县重点班，从此享受国家培养，每月领取5元钱的助学金，当时1角钱可以买一份含肉的菜，县里改善我们的胃肠饥饿，我们自己渴望解决知识饥饿，大家都学疯了。

考字还有脱离农耕的意思，我们多以此为动机，深感接近刀耕火种式的原始耕作方式，农活很苦而效率甚低，希望贡献四个现代化不是假话。高考是公平的桥梁，我们迈过这座桥梁圆了大学梦想。

邓小平时代的高考与隋文帝的科举有点类似，考上了大学，生活和工作就有了保障，当年的奖学金与工资差不多，于是我们不断往高处考，全靠国家的助学金完成了学士和硕士，后又考取了公派留学，深感考试制度的公开公正公平，由衷感谢国家和小平。

我们是考试制度的受益者，希望更多后生受益，希望考高制度更加完善，更加希望用高考的三公精神治理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