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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浪尖上的潇洒(三)
日期: 05年12月3期

■ 唐亦农
   我和铁哥们也确是被吓懵了,醒过味来才想到和他理论,最后还动了手。我们尽可坚持宁愿被抓也要在白天放排的意见,但客观上却没有令达哈和阿兹冷让步的本钱。也就是说如果不能保住木筏他们宁可选择死。而横在我们面前的难题恰是没有他们配合即便控制了木筏也无法闯过显见的关。当时的情况是连牛骨也被砸碎熬汤喝了,如果不想冒着迷路的危险在茫茫的崇山峻岭里冻饿而死,就只能豁出一切乘筏顺流而下,重返文明,拼死回到有人群居住的地方去。我们决定妥协,但教师却变得更加癫狂了。他后来被硬架上了木筏,但在我们解开缆绳准备把筏子推向江心之际又跳到水里跑回了岸边,并像小孩一样连哭带蹦,且不等我们赶上就掉头往已经完全暗下来的森林里面逃奔。
   “教师……我X你妈,你给我站住……”说不清是恳求还是威胁,总之铁哥们近似发狂的那一嗓子给我留下的记忆太深了。事实上我当时也被吓出一身汗,也就是说木筏如果被卷进主流,结果只能是我们或者奋力爬上筏子,或者游回岸边永远陪伴深山。显然这对铁哥们刺激太大了,他追上后把教师掀倒骑上去就打,而对方也居然全不招架。“再打就他妈死了!”是我奋力把满脸泪水的铁哥们扑倒,然后将完全崩溃的教师扛上筏子的。并且人才落定,达哈就下令放漂了,当时黑暗已经完全降临,木筏像树叶那样霎那间便被急流卷走了。
   当时四外一片漆黑,就连间或出现的月亮也转眼被??在了山崖的后面,唯一的光亮仅是天上那几颗若隐若现的寒星,耳边除去呼啸而过的风声便是激流喧嚣。事实上坐在木筏后端的达哈也正是根据这一点不断修正航向的,“点左手,再点、再点两下,他妈巴的这回是右边……”我们像机械一样简单按照指令把大棹从左边再搬到右面,没人出声,心仿佛也停止了跳动,能够做的只是用尽力气不停地用大棹敲打水面。感觉上,宇宙万物就像被瞬时甩到身后那样,感受到的只有迎面扑来的浪花和呼啸而过的山风。因为少了教师,二对二的把棹方式变成了一对一,站到中间位置上的铁哥们双手紧托棹端,自觉地形成了把舵的主角。事实上这是最被忌讳的做法,一旦棹梢触到岩石或暗礁,就会被棹端穿透胸口首先送上西天。木筏到底被激流挟持着转过了多少个险弯、或有多少次被突然发怒的惊涛托起忽而再狠狠地被甩下根本无从计算,不过至今未曾从记忆里消失的依然是挨到转弯时拼死扳紧棹柄且止住呼吸的瞬间,以及遇到落差时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是绝望地连哭带嚎、且随着腾空的木筏又猛地一头扎到沟底的恐怖片断……
   时间还没有靠近拂晓,然而突然出现的月亮还是使我们这几个紧握大棹的人终于分辨出了对方的轮廓。没人注意激流的喧嚣声是什么时候终止的,但开始变得平稳起来的木筏折射在脑海里的却是明显减低的速度,“到嫩江地界儿喽……”达哈吆喝了一声,然后命令说“把棹顺上来,大伙儿都喘口气吧……”
   “喂!我们那哥们儿怎样了?”冲着开始退色的夜幕,我朝后喊了一句。
   “你说先生?折腾了半宿,现在没事了!”
   顺着达哈的声音,我本想摸过去看看,可直到这时才发现两条腿像镶在筏子上一样,不仅没法移动,而且就像不属于我的那样早已没了知觉。记不清是怎样把棹身顺到筏子上的,但动作应该不会很快,至少在经历了200多里的生死拼搏之后,受制于突然放松的心态,这时已经没人还注重什么效率。我们差不多是互相搀扶着顺势躺在原处的,本想只休息一会儿,可躺下之后才觉得浑身发软,想呕吐却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了。朦胧中只记得当时天已经放亮,远处有水鸟的啾鸣,视觉所及,弥漫在江面的只是一片白蒙蒙的雾气。
   是铁哥们把我叫醒的。当时木筏正顺流在江心缓缓行进,晨雾早被阳光驱散,映入眼帘的是沿江两岸的草场和星星点点在草场上无声移动的羊群,还有近处浅滩上的芦苇,一片连着一片,但却像似经过早霜侵袭那样,已经泛出金黄的颜色。突然几声牧羊犬的吠叫传来,我清楚地看到江边上有两个骑着马、却不断朝我们这里招手的牧民。我尽量把目光投向远处,感到在秋天的太阳辉映下的草原真是美极了,尽管绿茵仍是这里的主体,但各种颜色的野花却又把无垠的大地带进另一幅意境里;天还是那样蓝,但与进山之前的季节相比,不同的是多出了恰能给人以无限遐想的深邃。“把衣服脱下来,让风吹吹就给教师换上。”就像是在下命令,铁哥们语气严肃得根本不容反驳。
   我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以为教师完了,冲过去一看才知道情况很糟,但还没严重到必须更衣入殓的程度。问题是达哈盖在他身上的破棉衣一摸就能挤出一把水,而从筏子下面涌进的浪花也无异就是让他泡在水里。“你们他妈的……”但还没容我发作就“嗖”的一声被铁哥们瞬间吹出的口哨给打断了,他把遮在嘴唇上的食指放下,朝达哈那里摆动了一下脑袋,“他同意靠岸,说舍得豁出几根檩子……”我看了一眼达哈,他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眼皮也没抬一下,一门心思地鼓捣着无法点燃的打火机。我打算把教师搂在怀里,可手刚触到脖子,他就大喊了一声“让我下去!”因为太突然,大家都楞了一下,弄明白他是在说胡话,傻×阿兹冷忍不住笑了,可我和铁哥们却哭了。
   中途靠岸在口爷的行道里是有反常规的,尽管为了得到必要的口粮或贵重的毛皮也有例外,但筏子停下却不等于就是靠岸,一般情况也是丢下一定数目的木材立刻起航。因为越接近下游木材越能卖上好价钱,同时也能回避黑吃黑的事情发生,事实是这里的牧民不但生性异常,而且几乎个个都备有步枪。那天的交易不能算小,但双方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很矜持——几个含羞的蒙族娘们确是把面粉、蜂糖、马奶以及酒、茶砖和两只绵羊送到我们面前时候甚至带有笑意,但那些骑在马上的爷们儿在把到手的原木用板车运出很远时也仍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显然,这与我和铁哥们几乎是赤裸地各持一把开山大斧抢先上岸有关,再就是他们显然把阿兹冷从肩上放到地上的教师当成了僵尸。其间因为语言障碍,我和铁哥们自然无法参加交涉,但过程中斧头尽管从肩头移至地面,双双按住斧把之外还把另一只手示威般地横插在腰;我不否认自己当时的样子会十分狰狞,但铁哥们的样子该更唬人,满脸胡须不算,那条被水浸得近乎透明的短裤至少还无从掩饰地显露出黑色的阴毛!
   三天之后教师的热度退了,但身体依然很弱,尽管不再胡言乱语,可精神却很低潮、很萎靡。问题是那伙牧民走后没再露面,不然我们会考虑分出人手陪他从陆路回去。达哈担心会降大雨,决定翌日出发。为让教师不再浸到江水,他还临时用原木在筏子上面叠了一个高台,但我和铁哥们还是担心他能否经受住颠簸,莽莽的江水会否让他再受刺激?那几天我们全天候陪他,但即使散步也从不领他到江边,虽然为防止被盗我们均要轮流到筏子上去守候!受心情所致,那天晚饭的时候我们都喝了酒,望着地平尽头的落日,内心被勾起了一阵阵难忍的乡愁。无所谓和旋,当然也没有伴奏,同一支歌竟在没有默契的情况下不分先后地出自两个成熟的男性之口:“晚霞映红碧蓝天空/鸟儿也在尽情歌唱/微风从原野上迎面吹来/我的心儿飞向北京/啊——北京,”这里难度很高,我担心即使借着酒劲也恐难坚持到底。突然,我被一只手轻轻地扣住肩头,紧接着融入歌声的是教师极富乐感的纯正音色:“啊——北京/无论我离开你多么遥远/想望着你呀我内心中永远的故乡……”
   夜已经深了,歌声却没停顿。一阵江风吹过,随着木柴断裂的“劈啪”作响,篝火里腾跃出几颗耀眼的火星,却又转眼即逝,惟有歌声藉助风的驾驭在夜幕笼罩下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徐徐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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