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水谭

汪先恩

中秋节的夜晚睡得很香，而节后却出现了照无眠现象，既不是月光骚扰，也不是心情不好，而是香茶醒脑，引发了一次深夜奔跑。

昨天朋友送来正品黄山毛峰，家乡的茶，格外清香可口,连喝了六杯，始觉沁人心腑，渐觉沁得太深，至夜心不思眠，好不容易迷糊了一会，三点钟就醒了，再无睡意。想起了苏东坡当年，被茶兴奋得“枯肠未易禁三碗，坐听荒城长短更”，受他听更声的启发，心想他可坐我能跑，于是穿上运动服，乘著夜色出门。

平时喜欢清晨在江户川堤坝上慢跑，今天因为太早，四点不到，日头还没有冒头的意思，不能称谓早或晨，便决定在街上跑。一出大门，月亮依然很圆，街灯依然很亮，没有想到街上依然有人。跑到百货大楼旁，发现5个人在脚手架上给外墙搞装潢；过路口，见穿著制服的人，不知道是警察还是门卫，在从容转悠；靠近车站，旁晚见到的几位酒吧拉客者，依旧像特务似的在路口守候，从地下室依稀传来嬉笑声与卡拉ok的狂吼；百元商店附近停了一辆大货车，店员们正在忙将新货上架……

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本以为自己最早，出来一看才知道，只是自己比自己平时早而异。你苦于夜间失眠，而人家干脆就不眠，视夜如昼。看到街上有这么多人，心里有了底气，于是把脚尖调到去江户川堤坝的方向。

堤坝区草多树多，空气倍感清新。街区的灯火和远处青空树的光焰，交相辉映，河川显得格外阴森，尽管茫茫川水也倒映著挂在西空的月亮，但无心欣赏，自己的脚步声伴著蟋蟀声有些刺耳，令心绪乱窜，不由想起了关于河童怪物的传说。相传河童喜欢在明月之夜路出头来在水面上跳舞，现在正是月明之夜……想著想著，不敢端详河面，只是快步朝前跑，不经意间，越跑越快，几乎变成了夜奔，想必嫦娥奔月就是因为跑得太快，跑出了地球，于是放慢了脚步。暗示自己不要胡想，自己给自己壮胆，仍不免一丝恐慌。

正跑向一片阴森区，突然迎面跑过一位老者，彼此一声招呼，擦肩而过，便暖流如电，恐慌感顿时烟消云散，尽管此后在堤坝上还未见到其它人影，居然可静下心来欣赏河面风光。不见河童，只见河滩，河柳还有河月。

人多嘈杂时，相互视为对手，视为冤家，视为仇人，甚至视为敌人。一位陌生老人擦肩而过就能消除不安，可见人需要伴。人怕嘈杂，更怕孤独，人类也最孤独，仰望夜空，叹宇宙浩瀚，星河茫茫，而至今找不到人类的同类，而地球上的人类似乎不大懂得善待同类。

善待同类就是善待自己，善待自己，还是优先睡回笼觉，回家的路上想，该记下这夜奔有感：

江户川畔月西高，毛峰沁心夜奔跑。

莫怨渐增入眠迟，夜深不减行人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