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国 著

雷日宝最抖的是在县机械厂那段日子，那时他在厂篮球队打中锋。雷日宝出身微贱，父亲是个铜匠，他之所以能下乡只有一年就回城，靠的就是自己打篮球的特长。雷日宝天生就是打篮球的料，不但个子高、块头大，而且手长及膝，曾在校队和县队打过中锋。县机械厂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招工让他回了城。雷日宝进厂后选择了电工，不但工作轻松，而且经常在和外单位的篮球比赛中出尽了风头，成了全厂乃至全县的明星。这让他对机械厂的日子非常满意，有几次外调的机会都放弃了。唯有一次县体委想选调一名正式干部，而且县领导亲自点名要雷日宝去。对这次机会他很看重，但却被和他同时进厂、家有后台的周顺昌暗地里做手脚顶替了。

对于自己的名额被周顺昌顶替一事，雷日宝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因为那段时间，他正在为另一件事而难过：他暗自喜欢上了厂里的女工于丹萍，便托同在篮球队的李文德替自己牵线搭桥。因为外号叫“牛皮糖”的李文德不但对自己非常崇拜，而且和于丹萍在同一个车间工作，具有便利条件。但令雷日宝没有想到的是，在一次县里的联赛中，前锋李文德居然请了病假。雷日宝在主力缺员的情况下，拼命努力终于赢得了胜利，但同时也得到了一个令他伤心欲绝的消息：其实李文德并没有生病，而是去照顾生病中的于丹萍了。他的殷勤博得了于丹萍的好感，很快两人就结婚了。心灰意冷的雷日宝不久也答应了母亲托人为他所提的亲事，和纺织厂的女工王明秀结婚了。

雷日宝因患急性肝炎突然病倒了，他随即被送进医院的隔离区，一住院就是九个月。等他出了院，才发现机械厂由于经营不下去，已经宣告破产了。按照工龄计算，他名下分到了一万多块钱。为了谋生，雷日宝靠自学开了一家电器维修铺，但由于生意不景气很快就开不下去了。随后，他又开了一家装修公司。公司里只有两个人：他和老婆王明秀。因为纺织厂关门是迟早的事，早出来早好。这次雷日宝运气不错，一出马就拿到了一项不小的工程。因为县里新成立了一个对外招商办公室，外招办在北门外的水坝旁征收了一栋旧楼房，打算改做办公楼。雷日宝冒昧去找外招办主任，一见面两人都笑了：主任不是别人，竟然是原来的老同事周顺昌。他调到县体委后，很快就升任主任，这次又被平调到了外招办主任的岗位上。两人一聊，雷日宝很顺利地拿下了这项工程。合同签订后，周顺昌非常爽快地预付了一半工程款。

事情如此顺利，雷日宝很领周顺昌的情，觉得一定要把工程做好，要对得起周顺昌。他吃住在工地，对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亲自把关，终于保质保量地如期做完了工程。验收合格后，周顺昌叫财务又汇过来一笔工程款，却剩下了一点尾数，说是等确认没有质量问题后再付。在别人的点拨下，雷日宝这才明白，这是周顺昌有意设下的一道难关：他要雷日宝为自己免费装修一桩秘密别墅，如果不照办，就将最后这笔款子找各种理由克扣下来。考虑到以后自己的公司还是要依靠周顺昌的照顾，雷日宝虽然内心有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个偶然的机会，雷日宝从熟人嘴里听到了于丹萍这几年的处境：她嫁给李文德后，靠著父亲的关系和家里的实力，让李文德的外贸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但有了钱的李文德不但经常在外面找年轻的女人，而且动辄对于丹萍施以拳脚。他们两人已经十八岁的女儿也因为父母关系不和，心理受到了伤害，变得玩世不恭。于丹萍的遭遇让雷日宝心里感到一阵阵心痛，但却不知道自己能帮她做些什么。有一天雷日宝在街上意外碰到了李文德，刚开口劝他以后不要再打于丹萍，却遭到了李文德的一通羞辱……

周顺昌的别墅终于装修完工了。雷日宝给小工们结清工资并送走他们后，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将角角落落里的钉子、碎铁丝、木屑等仔细地清扫干净，并楼上楼下地彻底擦洗了一遍。等一切做完时，已经到半夜了。精疲力竭的他在一楼小客房的地上铺了领席子，打算在这里住一夜，第二天等周顺昌来当面验收。谁知他刚躺下不久，就听见门口有钥匙开门的声音，随后有两个人进门后打开了灯。雷日宝在黑暗中清楚地看清了他们：一个是周顺昌，另一个是很年轻的女孩子，简直跟年轻时候的于丹萍长得一模一样，无疑她就是李文德和于丹萍的女儿！

两个人亲密地相拥著上楼去了，只剩下雷日宝像傻了一般呆呆地站在黑暗中……                                （ 霁虹）

载于《中国作家》201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