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翔
按照众所周知的逻辑来说，但凡是禁片一定是人民喜闻乐见的。从伟大的共和国建立至今，这条金科玉律从未被推翻过，反而随著时代的进步，为更多人所熟知。《蜗居》就是一个例子。
《蜗居》是我在近3，4年来看到的最好的国产电视剧，因此它被禁播实在是实至名归，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理所当然。但是对它被禁播的理由却是大家各有各的说法。和我们熟知的状况不尽相同。一般来说，一个节目不被禁播是不需要理由的，比如春晚。一个节目被禁播都是理由充分而且显而易见的，比如某某功的宣传广告。但是关于《蜗居》，有人说它被禁播是因为暴露了高官腐败，操纵房地产的内幕;也有人说是因为他为二奶唱颂歌，价值观有问题；还有人说干脆就是因为太写实了，不适合上电视，只适合在网络上传传。显然每种说法都是站得住脚的，有理有据的。中国电影电视的审查标准很容易懂，简而言之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四处可见的故事绝对不让上屏幕，因为生活中到处都看得到，上了屏幕也没新鲜感。上屏幕的都是童话和梦境，再或者就是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的事儿，比如伟大领袖的高尚情操，比如站在腐败对立面的我党干部，比如春晚上热情洋溢的贺电和感人至深的小品等等。像官员腐败，二奶横行之类人民耳熟能详的事儿是不可能浪费电视的播出时段的。
《蜗居》的故事很简单，就两条线。其一是复旦毕业的一对小夫妻，为了在大城市扎根，为了买房子的苦苦打拼。另一条线是小夫妻妻妹的二奶经历，由此带出政府高官操纵房地产和资本市场的种种腐败。题目虽然是“蜗居”，但是绝不单单是讲的房子的事儿，说的是现代中国大城市里生活的困惑和迷茫。“蜗居”指的不是蜗居在房子里，而是蜗居在城市中，蜗居在中国这个大环境里。郭海萍夫妇的形象感人而且真实，好像发生在身边一样。故事的推进和讲述都平和而且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编导颇有大家之风，实在不像一般的国产电视剧。只是我有点怀疑这个夫妻形象是否真的具有代表性。因为我的同学里同样背景的很多，外地到大城市的名牌大学读书，然后留在城市里打拼。
在北京在上海，我认识的这样的人多如牛毛，似乎没有电视剧里混得那么不如意的。但是出国已久，也不知道现在国内的真实情况到底如何。上次去北京出差，还特地在出租里和的哥的姐聊天中问到这些。问：看过蜗居么？现在大家真的过得那么惨？名牌大学毕业留在北京上海，不发财倒是能理解，但是至于混得要住弄堂，没工作打临工吧？的哥说：不清楚。但是可信。因为现在大学生毕业找不到工作，住地下室打地铺的比比皆是。接著他话锋一转:其实不要看这些孩子可怜，他们自己的家在家乡未必穷困。很多人在小城市里有大房子，父母的收入也很不错，只是自己出来闯荡江湖罢了。相比之下，北京上海本地人只有一个家在城市里，住得很拥挤，工作压力很大。这些孩子在自己的家乡有好的依靠和后路，然后跑到大城市里和本地人竞争抢饭碗，说到底可怜的还是大城市的居民。对于的哥的话，虽然隐隐觉得不妥，却也无从反驳。越来越多的人蜗居在这些越来越臃肿，越来越过载的大都市里，谁的苦水不是苦水呢？谁的无奈不是无奈呢？从这个角度看，《蜗居》实在是写实得很，写实得不得不禁播。
《蜗居》另外一个突出形象就是市政府秘书长宋思明。此人贪污腐败，包养二奶，是典型的贪官。但是不同以往的是，编导没有把这个人物写得面目可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同样也没有为了所谓“人性化”，故意往人物身上加点温情，加点良知之类的，从前影视作品中经常用在日本侵略者，国民党官员身上的愚蠢手段。对宋思明的描写非常自然。此人有才华，有气度，有眼光;他的婚外恋也是真的在恋爱，而不是玩弄女性；他对家庭有责任感，对妻子有愧疚，他挣扎在理性和感情之间；他并不伤害他人，反而愿意帮助别人，对弱势群体也有同情。总之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不够好，也绝不坏。他的问题在于他的社会地位和他经过思考后选择的人生价值取向。编导借助剧中人物的口，说出了对宋思明的评论。宋的问题是他跟随著社会的价值观潮流一路狂奔，他身不由己也不打算逆流而上，他被拥挤的人群拥挤著，推动著。其实宋不是“同流合污”而是“随波逐流”。所以宋的问题不是他这个人的问题，而是社会和制度的问题。看明白了吧，这才是真的人性化描写。因为有了这样的“人味儿”，所以大家只能在私下看看，不能从电视台看了。
至于说，《蜗居》为二奶唱颂歌，给二奶太多正面描写。我看倒是未必。所谓“正面”，所谓“颂歌”其实只是观者的立场问题。如果宋不是政府高官，那么这个故事基本上是琼瑶似的婚外恋故事，完全可能转身变成偶像剧。其实不存在颂与不颂的问题，编导谈论的是诱惑。正如剧中二奶的姐姐对二奶郭海藻说的一样。郭海藻或许确实和宋思明之间有真情，但是问题在于，这种爱恋里有多少是对舒适生活的迷恋，又有多少是对宋思明强大权力的崇拜很难说清。而且更重要的是，破坏他人婚姻本身触犯了道德底线，有真感情并不能作为借口。作为姐姐，她维护也尊重著郭海藻的选择，但是同时清醒得认识到这种选择的错误也批判著这种选择。相对于“正面描写”，“颂歌”之类的评论，编导对二奶故事的评论更为深刻。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定义“幸福”，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同，所以每个人对情感的追逐也不一样。这里面没有对错，有的只是当事人最终的感受。编导将幸福的票投给了郭海萍夫妇，他们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相互支撑，相互信任，点点滴滴，风风雨雨。编导要表达的幸福就是这些细节，在我看来非常有说服力。人们不应该打压和粗暴地对待不同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观。但是人类社会同时存在一些普世的伦理和道德底线，问题在于，在越来越多样化的价值取向中生活的人们应该如何找到这些底线并且维护和遵守它。这实实在在是现代中国面临的大问题，解决了这个问题才是真正的“民族复兴”。
《蜗居》当然不完美。比如郭海藻这个形象就太过单纯，天真，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无知到白痴，有点可笑。而最让人失望的是结尾。作者或许是心软了，他最终给了海藻一个新生活，而苦尽甘来的海萍也如愿以偿得开了中文学校，当上CEO。基本上，这是城市生活的梦想，或者跳到国外，或者成就事业。所以在故事的结尾处，无论主线故事的结局如何悲惨，最终每个人都走向梦想。这样一个结局将《蜗居》从现实主义一下子拉到香港TVB的肥皂剧里面去。谈不上失望，只是觉得作者还不够“狠”，或者是他心太好而我心理太阴暗的缘故。
无论如何，《蜗居》相当值得一看。
按照众所周知的逻辑来说，但凡是禁片一定是人民喜闻乐见的。从伟大的共和国建立至今，这条金科玉律从未被推翻过，反而随著时代的进步，为更多人所熟知。《蜗居》就是一个例子。
《蜗居》是我在近3，4年来看到的最好的国产电视剧，因此它被禁播实在是实至名归，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理所当然。但是对它被禁播的理由却是大家各有各的说法。和我们熟知的状况不尽相同。一般来说，一个节目不被禁播是不需要理由的，比如春晚。一个节目被禁播都是理由充分而且显而易见的，比如某某功的宣传广告。但是关于《蜗居》，有人说它被禁播是因为暴露了高官腐败，操纵房地产的内幕;也有人说是因为他为二奶唱颂歌，价值观有问题；还有人说干脆就是因为太写实了，不适合上电视，只适合在网络上传传。显然每种说法都是站得住脚的，有理有据的。中国电影电视的审查标准很容易懂，简而言之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四处可见的故事绝对不让上屏幕，因为生活中到处都看得到，上了屏幕也没新鲜感。上屏幕的都是童话和梦境，再或者就是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的事儿，比如伟大领袖的高尚情操，比如站在腐败对立面的我党干部，比如春晚上热情洋溢的贺电和感人至深的小品等等。像官员腐败，二奶横行之类人民耳熟能详的事儿是不可能浪费电视的播出时段的。
《蜗居》的故事很简单，就两条线。其一是复旦毕业的一对小夫妻，为了在大城市扎根，为了买房子的苦苦打拼。另一条线是小夫妻妻妹的二奶经历，由此带出政府高官操纵房地产和资本市场的种种腐败。题目虽然是“蜗居”，但是绝不单单是讲的房子的事儿，说的是现代中国大城市里生活的困惑和迷茫。“蜗居”指的不是蜗居在房子里，而是蜗居在城市中，蜗居在中国这个大环境里。郭海萍夫妇的形象感人而且真实，好像发生在身边一样。故事的推进和讲述都平和而且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编导颇有大家之风，实在不像一般的国产电视剧。只是我有点怀疑这个夫妻形象是否真的具有代表性。因为我的同学里同样背景的很多，外地到大城市的名牌大学读书，然后留在城市里打拼。
在北京在上海，我认识的这样的人多如牛毛，似乎没有电视剧里混得那么不如意的。但是出国已久，也不知道现在国内的真实情况到底如何。上次去北京出差，还特地在出租里和的哥的姐聊天中问到这些。问：看过蜗居么？现在大家真的过得那么惨？名牌大学毕业留在北京上海，不发财倒是能理解，但是至于混得要住弄堂，没工作打临工吧？的哥说：不清楚。但是可信。因为现在大学生毕业找不到工作，住地下室打地铺的比比皆是。接著他话锋一转:其实不要看这些孩子可怜，他们自己的家在家乡未必穷困。很多人在小城市里有大房子，父母的收入也很不错，只是自己出来闯荡江湖罢了。相比之下，北京上海本地人只有一个家在城市里，住得很拥挤，工作压力很大。这些孩子在自己的家乡有好的依靠和后路，然后跑到大城市里和本地人竞争抢饭碗，说到底可怜的还是大城市的居民。对于的哥的话，虽然隐隐觉得不妥，却也无从反驳。越来越多的人蜗居在这些越来越臃肿，越来越过载的大都市里，谁的苦水不是苦水呢？谁的无奈不是无奈呢？从这个角度看，《蜗居》实在是写实得很，写实得不得不禁播。
《蜗居》另外一个突出形象就是市政府秘书长宋思明。此人贪污腐败，包养二奶，是典型的贪官。但是不同以往的是，编导没有把这个人物写得面目可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同样也没有为了所谓“人性化”，故意往人物身上加点温情，加点良知之类的，从前影视作品中经常用在日本侵略者，国民党官员身上的愚蠢手段。对宋思明的描写非常自然。此人有才华，有气度，有眼光;他的婚外恋也是真的在恋爱，而不是玩弄女性；他对家庭有责任感，对妻子有愧疚，他挣扎在理性和感情之间；他并不伤害他人，反而愿意帮助别人，对弱势群体也有同情。总之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不够好，也绝不坏。他的问题在于他的社会地位和他经过思考后选择的人生价值取向。编导借助剧中人物的口，说出了对宋思明的评论。宋的问题是他跟随著社会的价值观潮流一路狂奔，他身不由己也不打算逆流而上，他被拥挤的人群拥挤著，推动著。其实宋不是“同流合污”而是“随波逐流”。所以宋的问题不是他这个人的问题，而是社会和制度的问题。看明白了吧，这才是真的人性化描写。因为有了这样的“人味儿”，所以大家只能在私下看看，不能从电视台看了。
至于说，《蜗居》为二奶唱颂歌，给二奶太多正面描写。我看倒是未必。所谓“正面”，所谓“颂歌”其实只是观者的立场问题。如果宋不是政府高官，那么这个故事基本上是琼瑶似的婚外恋故事，完全可能转身变成偶像剧。其实不存在颂与不颂的问题，编导谈论的是诱惑。正如剧中二奶的姐姐对二奶郭海藻说的一样。郭海藻或许确实和宋思明之间有真情，但是问题在于，这种爱恋里有多少是对舒适生活的迷恋，又有多少是对宋思明强大权力的崇拜很难说清。而且更重要的是，破坏他人婚姻本身触犯了道德底线，有真感情并不能作为借口。作为姐姐，她维护也尊重著郭海藻的选择，但是同时清醒得认识到这种选择的错误也批判著这种选择。相对于“正面描写”，“颂歌”之类的评论，编导对二奶故事的评论更为深刻。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定义“幸福”，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同，所以每个人对情感的追逐也不一样。这里面没有对错，有的只是当事人最终的感受。编导将幸福的票投给了郭海萍夫妇，他们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相互支撑，相互信任，点点滴滴，风风雨雨。编导要表达的幸福就是这些细节，在我看来非常有说服力。人们不应该打压和粗暴地对待不同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观。但是人类社会同时存在一些普世的伦理和道德底线，问题在于，在越来越多样化的价值取向中生活的人们应该如何找到这些底线并且维护和遵守它。这实实在在是现代中国面临的大问题，解决了这个问题才是真正的“民族复兴”。
《蜗居》当然不完美。比如郭海藻这个形象就太过单纯，天真，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无知到白痴，有点可笑。而最让人失望的是结尾。作者或许是心软了，他最终给了海藻一个新生活，而苦尽甘来的海萍也如愿以偿得开了中文学校，当上CEO。基本上，这是城市生活的梦想，或者跳到国外，或者成就事业。所以在故事的结尾处，无论主线故事的结局如何悲惨，最终每个人都走向梦想。这样一个结局将《蜗居》从现实主义一下子拉到香港TVB的肥皂剧里面去。谈不上失望，只是觉得作者还不够“狠”，或者是他心太好而我心理太阴暗的缘故。
无论如何，《蜗居》相当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