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综合报道

　　随著中国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的拉开，一场轰轰烈烈的采购大戏也正在上演。在这场大戏中，国货和洋货究竟应该谁唱主角？眼下，这正成为眼下中国舆论热议的一个话题。

　　这一切要先从中国欧盟商会主席伍德克（Joerg Wuttke）的评论讲起。

　　中国发改委、工信部、监察部等8个部委日前联合发文，强调4万亿人民币的经济刺激方案属于政府采购，应该优先采用国货。

　　发改委在文中指出，属于政府采购的项目，除了该工程、货物或服务无法在中国境内获取，或无法以合理商业条件获取等法定情形之外，应当采购中国产品；需采购进口产品者，则必须在采购活动展开之前，依规定上报相关部门审核同意。

　　针对发改委的联合发文，中国欧盟商会主席伍德克发表评论，认为中国似乎有意将外国供应商排除在其4万亿人民币刺激方案之外。

　　5月末，外企在逾50亿欧元的25台风力涡轮发电机订单竞争中失利，伍德克因此公开宣称，中国政府制定的风力发电项目投标标准，只关注涡轮发电机的单位价格，而排除了其他国家在风电项目招标时考虑的使用寿命、回报率等因素，使外国供应商难以胜出。“中国政府似乎有意将外国供应商排除在其4万亿元人民币财政刺激方案下的合同之外。”

　　6月17日欧盟委员会发言人表示，“我们正在关注中国政府日前所发布的采购指导方针，而且我们将密切关注这项政策的后续发展”。

　　而在此之前，北京在今年2月曾经保证，对于采购的项目，国内外的产品将受到平等对待，并呼吁各国支持自由贸易。中国政府在当时甚至谴责华盛顿方面要求中国使用美国钢铁的请求，新华社认为美国的措施，是解救全球金融危机的“毒药”。

　　如今，中国“爱用国货”政令一出，美国与欧洲的商会都认为，发改委的政策不但鼓励使用国货，而且对外国产品限制过多，将打击外商投资中国的意愿。

　　针对外商的质疑，发改委确有回应，强调当初联合发文的初衷是希望厂商不要歧视国货，而且鼓励中国企业努力克服对国货的排斥心态。

　　不过，在中国的美国与欧洲商会已经多次向北京请求，希望政府在进行扩大内需政策时能够平等对待外国产品。

　　分析师认为，中国虽然已经是WTO(世界贸易组织)的会员国，本负有打击保护主义、并且公平对待本国与外国产品的责任，但是中国在WTO所签署的项目中，并没有包含政府采购项目在内，也就是说，在进行政府采购，WTO无权干涉中国政府所做的歧视行为。在没有第三方协调的情形下，美国与欧洲商会所做的诉求在短时间内很难实现。

　　据了解，欧盟从2004年就开始取代美国与日本，已经连续5年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夥伴，在WTO无力干涉的情况下，欧盟关切的重要性自然不言可喻。

有些行业很“受伤”

　　中国国家发改委6月1日在其网站上刊出《答记者问》一文专门做出回应。文章在澄清“排外”质疑的同时，却道出了中国国货反受“歧视”的现状。文章说，目前在贯彻落实扩大内需的招标过程中，“通过在招标文件中设置歧视性条件违法限制国产设备使用的做法比较突出，在一些领域还相当严重”。

　　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副会长陆仁琪就深切地感受到了他所在的行业遭受到的歧视现状。尽管这场采购大战的帷幕刚刚开启，但陆仁琪却不得不为采购单中装备制造业的“国货”份额担忧。据她介绍，以往的政府招标投资项目中，电工和机床行业产品被排斥的现象很普遍，“有些招标书上甚至写著不允许国内企业参与竞标的条款”。

　　因此，从采购开始之日起，陆仁琪就担心，这种现象会延续至4万亿元经济刺激计划的中央投资项目中。根据国家发改委最新公布的数据，中国4万亿投资重点投向住房、铁路、机场、水利、电网、医疗等领域。陆仁琪估算了一下，这当中可能有60%-70%的投资将用于购买装备制造业的设备，“比如工程挖掘机、建筑工地上用的起吊机、水泥车、内燃机等”。

　　“如果按用户的这种习惯招标方式进行，那么国产的装备制造业产品将很‘受伤’。”她说。

　　此外，医疗器械业也有同样的担忧。在今年3月召开的“促科技创新，助企业发展”医疗器械专题论坛上，与会专家指出中国每年要花费数亿美元从国外进口大量医疗设备，且国内有近70%的高端医疗器械市场已被发达国家公司瓜分。“一些医院对洋货的迷信已经到了牙科治疗椅等一般的医疗器械上。”

潜规则导致不对等博弈

　　当然，采购某些洋货无疑有其合理性一面。“必须承认，国外的一些先进技术确实有吸收的必要。”科技部一位不愿具名的工作人员介绍说，在扩大内需4万亿投资投向构成中，有5%的资金预算面向节能减排和生态建设工程。其中，外商产品在一定程度上是这个领域的“必需品”。

　　不过，在装备制造业领域，国货与洋货的技术差距并不大。《中国工程机械》杂志社主编孙哲介绍说：“目前国内工程机械的稳定性、可靠性等方面与国外产品差距很小，特别是起重机、装载机、推土机技术进步明显。”按他的预测，仅考虑技术需求，这次4万亿项目中的装备制造业采购中，国货占过半份额“没有问题”。

　　除了“技术水平”的争议之外，或许，国货和洋货的竞争还在于竞争环境的不同。由于国家对合资企业、外资企业的部分进口商品存在特殊优惠政策，“对一些进口设备而言，如果符合政策，既能享受免税又能享受政府进口补贴，当然选择用国外的产品了。”陆仁琪说。

　　还有专家介绍，在医疗器械行业采购“洋货”可以获得的高额回扣则是国内产品目前受“歧视”的另一个原因。

　　对此，对外经贸大学教授桑百川评论道，正是这些潜规则“完全把国货与洋货放到了一个不对等的博弈状态中”。

采购国货不是贸易保护

　　陆仁琪为此呼吁：“我们首先要有一个公平的政策，才能逐步培养国内的民族企业品牌和产品质量。这次4万亿投资项目的采购中应该适当提高国货的比例，才有希望振兴中国装备制造业。”

　　其实，6月4日，发改委与工业和信息化部、监察部等其他八部委联合发文《关于印发贯彻落实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增长决策部署、进一步加强工程建设招标投标监督工作意见的通知》，强调政府投资项目属于政府采购，应当采购本国产品。

　　然而，这纸通知也引来争议，甚至被某些人斥为“贸易保护主义”。对此，桑百川表示，4万亿元投资是国家财政主导的投资，中国还未加入世贸组织的政府采购协议，我们只是政府采购协议中的观察员而不是协议的正式成员，“中国政府为了支持国内企业的发展而重点采购国货，这样的政策倾斜是正确的，不违背世贸组织的规则”。他解释道，世贸组织的很多发展中国家都没有加入政府采购协议，“如果实行统一待遇的话，很多内资企业根本没法与跨国公司竞争，世贸组织有保护幼稚产业的规则”。

购买国货可能得不偿失

　　对于中国国内的舆论，中国美国商会已发表声明说，中美任何一方制定具贸易保护色彩的政策，将可能不利于双方多年来推动的开放进展。

　　世银驻中国首席经济师汉森表示，如果人民币4万亿的经济刺激政策，只限制用于购买国货的话，这将给出口大国中国造成极大的伤害。

　　欧洲联盟则表示，现在正研究中国这一做法是否违背了世界贸易组织的相关规定。

　　有分析认为，优先“购买国货”可能得不偿失。

　　优先购买国货首先对外国供货商不利。中国上一次采取的大规模财政刺激计划发生在1998年，随后的两年里，其进口贸易额分别增长了18%和36%。而这一次，超过三分之一的项目涉及铁路、公路、机场和电网建设——原本是国外机械和技术的潜在购买者。如今，外国供应商已经被排除在诸如风力涡轮机和高速列车等涉及数十亿美元的高端项目之外了。

　　但事实上，上述举措也将有损中国自身利益。想想美国在1930年实行的斯姆特．霍利关税法就清楚了，这个法令为了保护美国工业，促进就业，将进口关税提高。起初，法令收到一定成效，但是当其他国家采取类似报复性措施时，美国失业率反而翻了1倍。

　　幸运的是，上述举措在实践层面不可行。中国进口的增长主要是来自那些无法自给自足的产品，比如石油、铁、铜和铝。此外，采购权在地方政府手里：据熟悉竞标流程的人士透露，中央政府并没有建立数据库来追踪每个项目的供货方，而且一个城市和另一个城市的想法有著天壤之别。

　　或许承诺购买国货只是为了增强市场信心，但是即使是口头上提出“购买国货”，也可能点燃贸易保护主义的火焰。印度和美国早就对中国所谓的“倾销”诸如钢材、轮胎等商品抱怨连连，认为这类产品的涌入冲击了它们的国内产业。最糟的情况是，中国可能做出如斯姆特．霍利关税法的行为，并不能得到实际利益。

增加透明度才能保持公正

　　其实，说到底，不论是国货，还是洋货，“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公平竞争、适者生存并将“赢家”的采购原由公之台面，或许是最基本的法则。

　　在此次八部委下发的《通知》中，除了强调政府应当购买本国产品外，还要求加大对歧视和排斥投票等违法行为的查处力度，要求监察机关加强对招标、投标执法活动的监督，并推进信息公开、增加透明度。

　　然而，目前对4万亿元投资信息的公开程度，上海律师严义明表示并不感到满意。他认为，4万亿元投资只公开了一些框架，他曾“跑部”要求公开4万亿具体去向的具体信息，并把这一请求上诉至北京中级人民法院，但该院没有受理。他说：“公民有了知情权、参与权、监督权，才能让产品的竞争处于公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