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先恩

八十年代经常听到邓丽君唱的《来夜香》，感觉很温馨，有一段时间说是精神污染的靡靡之音，被禁唱。1992年那南风吹来，到处又开始传唱《夜来香》这首是非之歌，之所以被传唱，多半是因为曲和词都很美。

如今谁都会哼几句“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着夜来香，闻着夜来香，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到东京之后才知道，这首歌邓丽君只是翻唱，原唱是李香兰。

夜来香，这花貌不惊人，一般虫都懒得理，靠夜间散发出浓烈的香味，引诱夜行飞虫前来，以传播花粉受精。夜来香的香气浓，如长期放在室内，过敏体质的人会出现头昏咳喘，高血压和心脏病者会感到胸闷气短等，所以夜来香适合室外栽培。1944年秋，黎锦光在上海密闭的录音棚里呆久了，晚上出来透透气，闻到夜来香，闻到夜莺叫，一支烟点燃了他的音乐神经，于是谱曲填词一气呵成，不小心诞生了传世名曲 《夜来香》，夜来香经过天才音乐家的文艺包装便成花神，唱《夜来香》的李香兰也成为歌神，歌神中还有后来翻唱的邓丽君。

李香兰，本名山口淑子，祖籍日本佐贺县，1920年2月12日生于奉天省北烟台(今辽宁省灯塔市)，是来华发展的日二代，祖父是士族出身的汉学家，亲华派的父亲山口文雄1906年来到中国，在满铁会社所属的抚顺煤矿教中文。在中国混，取中国名字，攀中国权贵是那个时代的风气，她13岁时被父亲的把兄弟沈阳银行经理李际春将军收为义女，取名为李香兰，后又做当时天津市长潘毓桂义女，以潘淑华之名在北平翊教女子中学上学，所以一口京腔。先在满映以李香兰的名义步入演艺圈，22岁到上海发展，24岁遇到看到黎锦光写的《夜来香》，一唱成名。  

在和平年代，《夜来香》无疑是顶级的抒情歌曲，但在民族存亡的时刻，则难免生是非。正如当时舆论所指，在需要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的时候，你喝点美酒加咖啡，再来拥抱夜来香，还怎么拿枪？但人们还是被李香兰的歌声迷住。抗战胜利后，李香兰被以汉奸罪列入枪毙名单，后验证日本户籍而被释放遣返。

中国姑娘金壁辉起名川岛芳子，日本姑娘山口淑子起名李香兰，一起祸害风雨飘摇的中国。不过，李香兰不像川岛芳子，她并没有直接干坏事，主要在满映电影如《支那之夜》里演中国姑娘爱上日本兵，所谓精神麻醉，但也演过鼓励抗战的正面电影，如讲林则徐抗英禁烟的《万世流芳》，她饰演诉说鸦片之害的卖糖女凤姑，并演唱了其中两首著名的插曲 《卖糖歌》和《戒烟歌》。1944年，该片被《上海影坛》杂志评为年度最佳影片。

有记者在新闻发布会上向她追问：作为中国人，为何还要出演《支那之夜》这样的辱国电影?她苦恼是告白还是道歉，最后选择了道歉：“那时我年轻不懂事，现在很后悔。在此向大家赔罪，再不干那种事了。”同年，她从满映辞职。

李香兰盛名于《夜来香》，这首歌不仅风靡上海，也风靡东京。1946年2月她被遣返回时，码头上传来的还是她唱的夜来香。返日后，以山口淑子之名继续演艺事业，还先后去好莱坞和香港闯荡。1958年，她退出演艺圈，做起了外交官大鹰弘夫人。1969年担任富士电视台节目主持人，1974年在田中角荣的邀请下，离开电视台竞选国会议员，游走政坛18年，所有工作都搞得风生水起。

她感恩中国，感恩黎锦光。在她的努力下，黎锦光1981年访问日本。两人缘于夜来香，境遇天壤之别，黎锦光感概说：她生活得像皇后，我像一根草。1992年李香兰再赴上海看望黎锦光，几个月后黎锦光去世，终年86岁，黎锦光这位当年的歌王，因写被称为黄色歌曲的《夜来香》，被批判了大半辈子。不过，他比写《玫瑰玫瑰我爱你》的歌仙陈歌辛，幸运得多，陈歌辛1957年被划为右派，1961年饿死于安徽白茅岭农场。而作曲家刘雪庵因《何日君再来》搞得家破人亡。他们的歌都成就了几代歌后。

十多年前，感觉日本政坛大人物只要见她在，都留步鞠躬，喊她大鹰先生。她不轻易露面，小泉纯一郎固执参拜祭有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引起和平人士的极大愤概，2005年前后，她参加各种集会，大声批评小泉这一行为，她说，决不允许任何人粉饰侵略战争，日中两国应当世代友好。

除健康之外，彼此没有谈过其他话题。年龄大了身体总有些不适，她主张尽量不用化学药，也不想在医院插管，于2014年9月7日在家中去世，享年94岁，属寿终正寝。她的一生波澜万丈，年轻时人气鼎沸，与死神插肩而过，也艺也政，落脚在中日友好，她如同《来夜香》不得不让你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