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 海

　　小泽一郎，人称“破坏分子”，乃当今日本政界罕见的枭雄。自两周前，他突然提出要“辞去民主党代表”一职务，原因是“作为党的领导，我所提拔上来的干部”“不信任”我了。但是他表现得很微妙，不是直截了当地这么讲，而是说我“如同遭到他们不信任一样”，是他本人的感受。

　　此语一出，民主党内哗然；自今年7月参议院大选以来，民主党内从上到下，谁都得看小泽的脸色过日子。殊不知，民主党能有今天，在参议院内拥有109个席位成为第一大党，与众议院抗衡，雄视天下，问鼎首相宝座，这一切正如同民主党二把手的干事长鸠山由纪夫所言，“民主党能有今天全拜小泽所赐”。

　　此举一出，日本国内上下震动；福田康夫上任已一个月之久，日本国会日日空转，没有通过一项法案。印度洋上给各国兵舰供油的舰只也因《反恐特别措施法》得不到延长而打道回府，尽管包括美国在内的各反恐国家百般请求，甚至直接向民主党党首小泽喊话。如今日本对国会不是自民党一家说了算的，民主党不同意，小泽不点头，任何法案都休想通过。

　　但是，如此踌躇满志的小泽一郎，怎么会一下子撂挑子了呢？

　　诡计多端的小泽一郎

　　小泽一郎1942年5月出生在日本东北岩手县的政治世家，其父小泽重喜曾先后10次当选为众议院议员，历任众议院院长、运输大臣等，他给儿子小泽一郎的忠告是，“要选好的靠山”。1969年小泽一郎首次当选上众议院议员后，立即投身到自民党田中角荣麾下，一路从科学技术厅次官开始，曾担任过自治大臣、国家公安委员长、内阁官房副长官，一直当到自民党干事长，自民党内几朝元老都十分青睐他，认为“此人可担大任”，自民党大佬金丸信还曾说过，“应该让小泽君干一任总理。”但是谁知1993年，小泽竟突然宣布退出自民党，著手组建新生党，自任党代表干事，不久又打破该党，与新党魁联合，组成新进党；1997年，他又另立自由党，自任党首。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彻底打破战后所谓的“五五年体制”，实现两大政党轮流执政，使日本成为“普通国家”。但是，百年老字号的自民党是巨大的利益集团，执政多年，盘根错节，在日本政坛具有特殊的地位，为保住既得利益，不惜与昔日冤家社会党握手言欢，联合执政苟延残喘。这一严酷的事实教育了小泽，使他认识到要实现两党制度，就必须先推翻自己的老东家自民党。所以，他不惜一切手段，凭藉三寸不烂之舌来往于各党派之间，或抑或扬，或抑扬相合，或先抑后扬，或先扬后抑，谈笑间政党灰飞烟灭，折冲樽俎，潇洒自如，并亲任幕后“军师”，操纵过海部俊树、细川护熙和羽田孜3届政权，逼得自民党几乎要“自刎乌江”。

　　然而，无论从自民党中分裂出来的人也好，其他在野党的成员也罢，都无法阻挡进入内阁当大臣的引诱，好几次都功亏一篑。到2003年，小泽又率领自由党与民主党合并，催生了今日的民主党，无奈党内各路诸侯个个都争当领袖，小泽只好屈居党代表代理，退居二线，等待时机。不久，这一时机就来临了，2006年初，民主党众议员永田寿康根据一封假电子邮件，指控执政的自民党干事长武部勤的小儿子接受了因违反证券法而被收押在监的活力门公司前总裁堀江贵文3000万日元捐款，作为众议院选举的谘询费。这一事件导致民主党信誉下降，面临建党以来的最大危机，时任民主党领导人前原诚司被迫引咎辞职。通过选举，小泽击败了颇有人气的竞争对手菅直人，顺利地当上了民主党党首。在就职仪式上，他信誓旦旦地表示，“从改变我自己开始做起”，“把自民党赶下台去。”

　　民主党蜕变成“小泽党”

　　自民党自“怪人”小泉纯一郎上台后，大搞所谓的行政改革，我行我素，大叫“如果自民党不听我的话，就砸烂它”，虽然赢得了一部分国民的支持，党内却鸡飞狗跳，互相倾轧，元气大伤。小泽看准了自民党的弱点，以农村包围城市，亲自到各个选区去斡旋拉票，最终在今年7月的参议院大选中，一举击败自民党，在参院中成了左右全局的大党。

　　自民党的公子哥安倍晋三由于不堪重责，中途下马，临时换上福田康夫，令国民大失所望。小泽则在国会公开号召对自民党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做法，共同抵制自民党联盟提出的所有方案。而此时福田内阁所必须解决的就是延长印度洋加油舰队活动日期。应美国要求，日本海上自卫队为在印度洋上反恐作战活动的美、英等多国海军舰船提供燃料及后勤保障服务，这一法律，恰巧10月31日到期，如要继续，必须得到国会许可。如果法律不通过，这一活动就得中断，这不仅仅会削弱几十个共同参与国舰队的作战能力，更会影响美国的全球战略，动摇日美关系。在是否要在印度洋上进行输油活动问题上，民主党与自民党本没有原则分歧，只是上次在审议这一法案时，自民党仗势欺人，根本没把小泽和民主党放在眼里。这次小泽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自民党，便公开放言说印度洋输油是非法活动，坚决不同意延长，并通过此举告诉美国人，今天日本的政局，由民主党的小泽做主，要想继续输油，请通过联合国发邀请。

　　临危受命组阁的福田，是自民党中老谋深算的人物，在安倍执政期间，他深居简出潜心研究，面对如此困境，自然不会束手待毙。福田一方面低声下气地请求小泽民主党帮助，另一方面又让手下起草新的《反恐特别措施法案》来打破僵局。同时他还不断在窥视民主党内的动向，摸准了小泽的弱点，知道他喜欢独断专行，不把民主党内别的干部放在眼里，便向他发出了进行个别会谈（日语为“密室会谈”）的邀请。小泽在公开场合下还是高叫要与自民党“对决”，私底下却接受了福田的邀请，两首脑屏蔽左右，单独会谈。这样的做法无疑是离间民主党。果然，会谈结束后，小泽向民主党干部汇报会谈情况时，遭到了责难，认为他不应该单刀赴会，两人单独会谈肯定猫腻不少等等。当媒体报道说小泽与福田商谈两党联合执政，甚至商量了人事安排，小泽任副总理，其他18个部长级干部的人选等，民主党内立刻炸了锅。关于“联合执政”的各种猜测和评论铺天盖地，内中更有报道指小泽是“联合执政”的始作俑者，意在乱中取利。而小泽则感到很是没有面子，因为他在福田面前拍胸脯了，民主党内我说了算，绝对没有问题。他便以退为攻，在4日凌晨5点，派自己的亲信给民主党干事长送去了辞呈。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对于为什么会答应福田的邀请，参加联合政权？小泽有两条理由；一是通过参与联合执政，担负政权一翼来兑现自己在参议院大选时向国民立下的保证。因为选民担心民主党是否真有担负政权的能力，只有积累经验，可以让选民放心；二到目前为止，民主党还没有力量单担起执政党的大任，在许多方面都还有欠缺，更何况下次选举胜败难卜。其实，对照小泽以往的言论，谁会相信这是小泽的本意呢？因为小泽一直坚持主张两大政党轮流执政，而现在却急于与自民党联手了，同时这也是有违民主党的选举公约。这是他的失误，或者说是被自民党玩了一把。

　　小泽以守为攻，是有他的打算的；他明知民主党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离不开他，所以他才敢铤而走险，欲擒故纵，与民主党赌一把。同时，通过这一局，他还要进一步将民主党捏在自己的手中。民主党是一个多路诸侯汇拢的大杂烩，成立初期，小泽之所以不当头，就是因为很多人都不服气他，尤其是所谓革新少壮派，对他的那套手法多有诟病。民主党政策协调会长枝野幸男对小泽的举动就很不以为然，公开表示他没有资格当党首。这些人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乘此机会，给他们套上个笼头，免得以后再与自己较真：是你们哀求我担任的，不像上次选举，是自己站出来竞选的，立场完全起了变化，现在是全党都要紧密地团结在小泽的周围，全党要向党首负责；民主党今后对小泽的做法得无条件地服从，没有人再敢说个“不”字。

　　小泽一郎何去何从

　　经过本次剧变，民主党是元气大伤，正如自民党行政改革大臣渡边喜美所言：“民主党将机会化成了危机，而我们自民党则化险为夷，把握住了机会。”自民党是渔翁得利，转危为安，摆脱了解散选举的危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小泽拯救了自民党。

　　目前日本的国会，众议院和参议院，自民党和民主党各把持一个，形成顶牛架式；而小泽一郎的“一进一出”，使得日本政局更加扑朔迷离。随著小泽一郎和民主党势力的进一步增强，在不远的将来，在日本实现两党轮流执政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因为这一走势是世界潮流。我们需要做的是要判断在多远的将来能实现，两党轮流执政后，日本政界将朝什么方向发展。

　　小泽一郎一直积极主张日本重新武装，使日本再度成为有独立军队的“普通国家”。他是“普通国家论”的始作俑者，他的“普通国家论”就是要日本能够像其他的国家一样，拥有军队，拥有核武器，其核心内容就是要抛弃和平宪法第九条，修宪派兵。这其实就是“五五年体制”中的自民党所梦寐以求而无法实现的，因为，抵抗力量相当强大，根本无法突破。小泽一郎打破了“五五年体制”，使原来以社会党为代表的对抗的一极迅速削弱消亡，继而被从自民党中造反出来的一派取代了。民主党虽得以取代社会党成为第一在野党，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他们演正面人物总是不太像，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露出麒麟皮下的马脚。

　　对此，我们应该有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