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杜海玲

连线绵阳 抗震救灾指挥部

　　5月17日，地震已经过去5天。我上网时突然想到去检索一个名字，因为我记得他在绵阳，我的老师——在地震发生之后，人们总会试图知道在那里的熟人的音讯，即使多年从不联系，也希望在灾难发生后得到他们平安的消息。

　　我在网上找到了他的名字，竟然还有一个手机号码。当然，也可能是重名，但我还是试著拨打了，并且，真的是他。我的老师说，他正在工作。那一端背景声音嘈杂。当我说了名字，说问问地震后老师和家人怎样，老师立即说都安好，只是江油老师父亲的老房子因地震而倒塌了。我心中闪过那去过无数次的，有月亮门的明初老房子。我又想起他的家人，那些亲切的我曾称为阿姨和姐姐的人们，于是问老师，可有什么需要的，有什么我能做的，老师说，需要的是野外生活物品，因为进入北川和青川重灾区，需要战士步行进入，他们和灾民都需要防晒霜、驱蚊水、消毒水等。

　　于是，我意外地得知，我的老师鲁良军，是绵阳市抗震救灾指挥中心综合协调组负责人。于是，我问了邮寄地址后，立即在导报论坛和东洋镜网站发了帖子，紧急呼吁向灾区寄这些东西。很快我得到回应。

　　在很多天以后，我有些后悔，因为我让响应我而寄送了东西的人们，花费了颇为昂贵的邮资，甚至有一位叫小草的网友，带了几个日本朋友在邮局寄，因为清清楚楚写了邮寄“药品”而被拦阻，尽管后来他们去了其他邮局得以寄出，却是为此事不仅花了钱还担了不少忧。

　　事后我被四川的老同学批评：“正确的帮助该是有计划、有组织、大批量的、对症下药的、专人负责的运送”。我将为此反省，但惟一可以让他们欣慰的是，5月29日，老师告诉我，谢谢日本的朋友们：一位姓蓝的朋友寄去的东西已经送给空军部队，而写著日本人名字的已经用在了野战医院……谢谢，我认识的和我不认识的人，你们寄去的东西，都已经切切实实用在了救灾上。

　　救灾，从5月12日开始，因为进入重灾区的青川和北川，都需要经过绵阳抗震救灾指挥部的调度。据鲁良军介绍，在灾难发生后，部队进入前，指挥部放行了1000多名山地救援专业人士和山里农民进入，开辟了北川这座重伤城的第一个生命通道，救出2万多人。塌方持续发生，馀震不断，指挥部人员都是全力以赴，他本人是在震后第七天躺在躺椅上小睡过，第九天才“感受床是如此美丽”。而“救灾情势依旧严峻，地震刚完，但这里有唐家山堰塞湖”。

　　“可惜了北川，只能迁城，那本是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地方，现在是几十万立方的山几乎整个儿将它埋了。”鲁良军说。北川死亡1万1千多人。

　　让我们再看看这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截至6月1日，四川大地震已造成69016人遇难，368545人受伤。亡魂难唤回，伤者正在医护人员的救助中重得生之希望。

连线成都  华西医院重症病房

　　华西医院本就十分有名，在这次灾难之后，它已经多次出现在中国甚至日本电视的镜头中。人们不太知道的是，在日本有一个以人道为本的民间医疗团体，在灾后立即募集了很多医疗用品，并在5月28日派人亲赴华西医院以及其他灾区医院。

　　上海籍医生Y是这个团体的一员，并在华西医院的ICU（重症监护治疗室）做现场指导。

　　Y医生坚持不接受媒体采访，称他们的医疗组织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立场，决不想因此出名。这里，只得尊重Y医生的意愿，隐去他们的团队名和人名，而只是通过电话和网络连线，请他们说了灾区的医疗情况。

　　由于进入华西医院的ICU已是28日，医院里已经较为稳定。这次Y医生等人进驻的ICU病房是为地震新开辟的，ICU里每日有约30名重症患者，都是依然有生命危险的受灾者，简单来说都是戴著呼吸器的病人，其中包括105岁和102岁的两位老人。Y医生介绍，两位老人都是一生在深山老林中生活的农民，山里生山里长，这次在山里遇震骨折了。“人在自然的面前，实在是十分微小的。人定胜天是不可能的。”

　　对于灾后医疗现场，Y医生认为大医院基本已经不缺什么了，但这次他们还去了都江堰等地，看到一些县级医院状况糟糕，如青川医院，等于是一片废墟。

　　华西医院这次共有十几个国家的医疗队进驻，现场充满了人性关怀之美。而Y医生在6月1日回到日本后，在电话中告诉我，到现场呆了几天后，深感这次地震使得中国人发挥了凝聚力，同时，近距离接触了灾区，在为截肢伤者难过的同时，也看到灾后医疗现场的人性亮点，华西医院ICU几日经历，他自己心中也只有四个字，“感谢生命”。

连线什邡  灾区帐篷幼儿园

　　感谢生命，有著顽强生命力的儿童们在废墟上已经展露了笑容。

　　连线什邡，其实并非用电话，而是用一些旅日华人以及在成都的友人的爱心，完成了一次送玩具文具给灾区儿童的连线。

　　5月19日上午，一位姓杨的女士约我到五反田车站（中文导报社所在地），将一个装有20万日元的信封硬塞到我手里。她说看到了我在东洋镜网站上的帖子，知道我遵老师嘱在徵集野外生活用品，她因为当天要去名古屋看病，没有时间购买和邮寄，所以请我为她买和寄。“无论买什么，只要是灾区用得上的，只要是直接到灾区的人手上的。”杨女士说。我推托，但她坚持。这一份信任让人感动也不安。

　　其时我已认知到从日本个人邮寄的弊端，我在犹豫如何最有效最合理地回应这一份信赖的时候，收到成都籍女士燕焰的电子邮件。她在看了我发去的帖子以后，表示要一同为灾区做点什么。她说因为家人在成都做医生，六一儿童节快到了，想到可以给地震中受伤的儿童送礼物。在徵求杨女士同意后，我立即告诉燕焰，将这20万用来购买玩具。

　　燕焰是如她名字一样有著热心肠的四川女子。可以说从我将20万交给她之后，我就做起了万事不管的甩袖派，接下来诸多事务，都由燕焰和后来不断加入的人们完成。这里摘录燕焰的感谢信：……感谢朋友许宁，百忙之中陪我一起去挑选购买物品直到下午2点。事完后来不及吃午饭就匆匆赶回公司。感谢朋友京原，在自己准备的一堆礼品中熬夜写了问候语，还不忘在每个袋子里塞进几颗糖块。感谢朋友中山，午休时间专程将礼品送到我们公司。感谢朋友范垂音，大手术后在拆线的第二天就挡也挡不住地非从大阪汇来了钱要加上自己的一份。感谢朋友陈洪源，捎话来踊跃参与。其实大家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捐赠了。感谢小朋友李子政、李子爵、周燕子，从自己的零花钱中慷慨拿出七千日元，感动得许阿姨直说每人500日元就行了。感谢小朋友李子爵一晚上写了60张卡片，爸爸还说太少了。感谢周燕子，在40张卡片上画了那么多的猪猪和花花。感谢周剑生从北京打来电话要追加上自己的一份。感谢OCS的担当，虽然他们看不到这个文章。为了我们的合理避税，几次三番打电话教我如何做INVOIC。感谢朋友张致民，响应号召，从深圳给灾儿寄出了8立方的礼品。最后，还要特意感谢成都高新区的朋友成宁，是她主动承诺将各位的一片爱亲自送到孩子们的手中。其实，这才是最最辛苦的事。

　　进入中国海关后还有很多行政手续上的困难，在成宁女士的倾力奔波下，终于，印著吉蒂猫等漂亮图案的玩具文具，在5月31日，作为六一儿童节礼物，送到了重灾区什邡县的第一座帐篷幼儿园的儿童手中。

　　谢谢不肯说出全名的杨女士，希望你看到这篇文章。有人来信说在6月1日的中央电视台节目中看到了这座帐篷学校收到日本礼物的消息。我知道你和燕焰等人一样都本未想被报道本不为被表扬，但我也知道灾区儿童的笑容一定使你欣慰。

连线江油  馀震中的地震棚

　　如果说一个人从7岁到15岁生活过的地方，也可以被称作故乡的话，那么四川江油，是我的故乡。故乡已多年未亲近，如今它满目疮痍。

　　李白故居、云岩寺、都江堰、杜甫草堂，这些我曾在学校的郊游或寒暑假与同学结伴闲逛的地方，都无数次进入我的视线，因为历史文物毁于一旦。

　　江油离北川车程半小时，离汶川百十公里。在地震刚发生后的几天，江油一直是自救，并接受了从北川来的上万名灾民。直到18日6级馀震发生后，开始向外界求救。

　　老同学孙鸣说，地震当时，他刚进厂房，突然就听见从地下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我问了几个人，都说地震之前确有骇人的大地轰鸣之声），然后人就站立不住了，就想此生休矣，一看还活著，就赶紧回去找孩子。此后，为了安全，他把父母送到北京，把妻子孩子送到上海，独自在江油过起了地震棚生涯。

　　1976年，我到江油，曾在生活区看到大量空置的地震棚，那是唐山地震之后人们惊恐之中搭建并住了一个夏天的。这次，我也只能通过老同学们的描述和他们发来的照片，看到断气断水但是乐观的川人地震棚生活。

　　据说，他们对于地震棚生活已经很有经验，并且对每日馀震规律也有所掌握，上午馀震少，人们出外活动。馀震多在午夜到次日凌晨6点之间发生，这段时间人们就在地震棚睡觉。而经历了地震的恐惧，常有一种人吓人的状态。一个人站著，就总是感到大地在摇晃。曾经是“一杯茶，一支烟，打开电脑聊一聊。”如今是“不喝茶，不抽烟，摆个瓶子摇一摇。”

　　我的同学们所在的江油长钢总厂地区尚属安全，但三分厂人员已经撤离到高处，因为地处青莲乡，属唐家山堰塞湖的威胁区域。

　　在每次与江油、成都的同学连线时，常被“有馀震，先下了”，或“我得组织大家避难去”等句子打断。这样的情形总是使我感到，尽管从我们来看，四川地震已经处于重建家园的修复期，但地处震中，他们仍时刻在感受馀震的忧患。死亡人数不足500的江油，目前尚处地震棚生涯，无法恢复正常上班和生活，那么重灾区的复兴更加路途遥远。

在线东瀛  华人为伤城祈福

　　这一段时间，华人见面的话题往往都是四川的地震，那里的灾情牵动我们的心。在如此大的灾难之后，人们发现，比起生命来，钱财不算什么，只要亲人活著就好。在日本NOKIA研究所工作的绵阳人陈洪源告诉我，他这次预备给受灾的两个弟弟各5万人民币，因为他们的家倒塌了。

　　陈洪源的两个弟弟，一个在绵阳，情况尚好，而在绵竹汉旺地区的弟弟，就有些惊险了。这个弟弟在东风汽轮厂工作（这次受灾严重，大部分厂房倒塌，死伤多人）。5月11日，弟弟和弟媳离开绵竹，到父母所在的成都，因为怀孕的弟媳妇即将临产。就这一走，他们得以逃命。5月12日大地震，也在这一天，陈洪源的弟媳妇在成都平安生下了婴孩。

　　所有在日本的四川人或者与四川有瓜葛的人，在5月12日之后，都曾经历过拨电话不通之后的担忧，和拨通之后的安心。所有在日本的四川人都曾被周围人关切地问过家里怎样。人们捐款，人们默哀，人们都想为灾区做点什么，人们为那里哭泣。

　　救灾不在一时，或者说，但愿我们因为这次地震而自然产生的帮助灾民的心情，可以延续下去。

　　这次负责向灾区儿童送礼物事务的燕焰告诉我，当她向在成都儿童医院工作的朋友提出这事时，那位朋友说，她并不支持向儿童医院送礼，因儿童医院一向是慈善界关注的重点，人们容易在热情之中锦上添花，而那以后漫长的岁月，是灾民要慢慢度过的，从事发时八方的热情到最后无人问津，会让孩子感受落寞。

　　在廰谷开中文教室的刘心苗说，以后更要好好工作赚钱了，只有自己生活稳定，才能去帮助别人，如果自己也生活不保，又如何去帮人。

　　我们每个人好好地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如果我们有了馀力，那么就为灾区做一点什么，细水长流地，而非心血来潮地。并且，我深深反省到的是，仅有善意甚至有钱都是不足以做成好事的，那需要很多很多的耐心和处理能力。

　　现在，伤城，我们为你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