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杜海玲
早上不肯上学的孩子
清晨7点半，林淑华催促13岁的儿子小宏快去上学，虽然她叫了儿子很多遍，但儿子就是不从被窝里出来。“我肚子疼。”小宏嘟囔著转过身去，根本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这是10月初，天气还没有凉得让人不愿起床。从9月开学起，小宏已经有10次以肚子痛、头痛为理由而不去上学。白天，林淑华和丈夫都要上班，不可能一直守著儿子，以前那10次便是在无奈之中，丢下儿子去上班，并每次都期待这是最后一次。
进入11月，小宏却愈加不愿意去学校了。他总是答应父母，并说第一节课是自习，可以不去的，等爸爸妈妈上班了就会起来上学。而事实上，小宏一直都赖在床上，直到下午才起来。当林淑
林淑华夫妇被儿子问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他们深知由著儿子这样下去是不行的，10来岁就不上学，晃荡下去，谁知道哪天就和不良集团混上了呢？虽然夫妇二人软硬兼施问儿子，究竟为何不上学，但儿子就是一句话，想到上学就肚子痛。
第二天，林淑华去学校见了儿子的老师。班主任是一个和蔼的中年女性，她说话声音柔和细小，一个劲地说小宏平时是个好孩子，希望小宏能快点回到学校，对于欺负小宏的几个孩子，老师已经作了处理，已经要求他们以后决不再欺负人了。林淑华这是第一次听说儿子在学校受了欺负，赶紧问缘由，才知道原来儿子从9月开学起，几个原本要好的同学，渐渐都被9月转校来的一个孩子吸引过去，即是说建立了新的团夥，而小宏被排除在外。
“无视”，日本学校里欺侮的一种形式，称为shikato，是几个甚至几十个孩子一起将一个同学当作透明人那样，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周围的孩子都像听不见看不到那样对待。长此以往，那个被无视的小孩犹如生活在荒岛，精神上压抑并可能留下心灵的后遗症。
小宏的老师对他被欺侮的事情也并不了解，事实上是小宏一直不上学以后，经过班上几个女生的提醒，老师才意识到发生了“欺侮”。经过对几个当事人的个别问话，9月起小宏所受的欺侮才逐渐清晰。老师以为小宏已经告诉了家长，所以在电话里并没有提到此事，而林淑华到学校后，老师才知道，家长对小宏的受欺侮一事毫不知情。
林淑华告诉记者，她当时又生气又心疼儿子，甚至还觉得他有点窝囊。最近这两天才想明白，可能这就是儿子心地善良的地方，他不忍心让整天忙碌上班的父母担心，所以对在学校受的欺侮只字不提。
拒绝欺侮从自己做起
日本对于欺侮一事正闹得沸沸扬扬，更有甚者是因为受欺侮而自杀的孩子接二连三，使列岛上下处于一片对于“欺侮”的警惕甚至神经过敏之中。有人说欺侮是日本的文化，有人说被欺侮的一方其实也有问题。欺侮往往是由集团来进行，即不是孩子单对单地为敌，而是一群人对一个人。
如果说多数对少数是欺侮的土壤，中国人在日本自然是少数，是否更容易受欺侮？回答记者的华人中有一半以上的回答是“不”。从上海来的姚文芬说女儿小琦来日本时，一句日语也不会，家里人都担心她在学校受欺侮，结果没想到，不但没有人欺侮女儿，而是很快就有了几个好朋友，教小琦说日语，仔细告诉小琦作业在哪里，老师也对这个几乎听不懂日语的孩子关心有加，细心为她改作业，并告诉孩子，任何时候，都可以进办
姚文芬这样说自己和孩子的感受：“第一印象很重要，就是说你进入日本人这个群体的时候，给别人的第一印象。说人不可貌相？那是说来好听的，实际上包括我们自己，看人的时候都首先从外表来判断，而这种第一印象，基本上非常顽固，很难改变。
我女儿刚来日本时，我绝对不让她穿从国内带来的衣服，而是全都买日本的，当然我们也不是有钱人，不会去昂贵的百货公司，但伊藤洋华堂和大荣那些地方，也有价廉物美的衣物。在女儿来到以前，我就问了隔壁的妈妈，日本小孩上学都穿些什么，后来买的时候又问了商店的人，给女儿买了看上去清爽整洁，不豪华但也不落伍的衣衫。我又告诉小琦，凡事谦虚第一，笑眯眯问人，没有人会觉得你讨厌的。我最看不惯很多中国朋友对于小孩上学的忧虑，好像一进日本学校，中国孩子就肯定受欺负，那我倒要问问，如果真是这样，那何必把小孩带来呢？留在国内上学不就行了吗？我是坚持与人为善，与己为善，一开始不要用恶意去揣摩人家，而是要用善意，先告诉自己，别人会对自己好，你看出去的事情就都是好事，渐渐地，你再看看，周围都是对你好的人。如果你一来就觉得我们是中国人，日本人会歧视我们，日本小孩会欺侮中国小孩，那你看著吧，过不了多久，就保证是这个结果，因为你自己先看不起自己了，又怎么能期待别人看得起你？”
多找老师寻求解决
姚文芬介绍的是她的经验之谈，可以说是对“欺侮”防患于未然，而当欺侮发生了，又该如何做？几位曾经有过苦涩经验的妈妈对记者叙述了小孩被欺侮的往事。
住在千叶稻毛市的张秀，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依然满脸苦涩。两年前，女儿刚从上海来，作为插班生进入当地小学4年级。上学头几天，一回来就哭，说是听不懂老师和同学说话，张秀对此无计可施，只能陪著女儿哭。过了一个月后，女儿开始明白日语了，小脸有了笑容，天天上学放学还有了小夥伴。张秀对此自然是满心喜悦，还让女儿带回那个小夥伴，给她们做小馄饨当点心，又怕人家女孩吃不惯，一溜小跑去麦当劳买回炸土豆条。看著女儿和小朋友有说有笑，张秀心中欣慰极了。
然而好景不长，几个月以后，班里其他同学开始欺侮女儿，当她走过以后，背后立刻有人说“臭！”，“中国人！”，虽然老师看到后立即制止，但小孩子总是在老师看不到的时候欺侮人。最后，那个曾经和女儿要好的小朋友，也因为大家的压力而不和女儿要好了。班上的小团体要求那个女孩疏远“中国人”，并说如果不疏远，就连她一起欺侮。
事情发生到女儿上课时不能集中注意力，常常走神，回家对父母哭诉在学校受的委屈，于是去找老师。老师一开始竟然对这件事了解得很少，甚至问张秀，是否有可能想得太多？在张秀的强烈要求下，才召集班会，进行全班调查，最后搞清楚了事情真相，果然是张秀的女儿在受欺侮。
张秀告诉记者，一定要及
“欺侮让我的孩子长大”
无可否认，欺侮人是不可以的。但如果发生了，如何对应才是关键。华人姚晓珊说，“欺侮让我的孩子长大”。据她介绍，大女儿升入小学4年级以后，一反往日的欢快，常常闷闷不乐，让我很纳闷。我多花了点时间陪她玩，聊天，为此我知道了她不高兴的原因是被一个小同学欺侮了。原来，大女儿升入4年级后班里新来了一个转校生麻由，而麻由和我们家住得很近，事情就出在这个叫麻由的小女孩身上。本来，大女儿升入3年级时和她幼儿园时代的好朋友福美编在了同一个班级，福美的家离我家也很近，她们俩人的关系相当好，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常常会在一起玩，特别是在放学的路上她们总是又说又笑边玩边回家，玩得很开心很快乐。没想到进入4年级来了一个麻由，因为麻由和我们家住的也很近，按照学校的规定，新来的麻由应该是在放学后和我的大女儿及福美一起回家。
麻由是个高大而且胖胖的孩子，她的出现扰乱了大女儿和福美俩往日的和谐及欢乐。不仅如此，麻由是个性格很强的孩子，还会柔道，她的话大女儿和福美必须服从。特别是在放学的路上，麻由常常命令大女儿和福美轮流替她背那沉重的书包，自己还嫌上学带水太麻烦，口渴的时候就喝大女儿和福美的，三人无论做什么麻由都要决定。
听完大女儿的话，我也很是气愤，但又感到大女儿也并非因为是中国来的孩子才受气，日本孩子福美也同样受气，便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后采取相应的措施。我没有急于把孩子的这些事情告诉给学校老师的打算，因为我知道日本公立小学老师的一些情况，他们的工作是“多忙”的，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解决这样的问题。我也知道有很多的孩子，由于家庭的关系往往产生过激的言行。于是，我打算先找机会了解麻由父母的情况。
一次家长座谈会上我看到了麻由的妈妈，我们聊了起来。麻由的妈妈是个开朗而且很健谈的人，她告诉我说，本以为麻由没有弟妹了，为了让麻由将来不受气，一个人能够独立坚强地生活，采取的教育方法是严格要求，还让她学柔道，打骂也是常有的事情。我对她的教育方法表示不理解。她也承认自己有些地方过分，还告诉我说，她的过分严厉使得麻由的性格很怪，很难和其他的孩子友好相处。她还告诉我说，自从有了第二个女儿，她很后悔自己过去的做法，正在努力改变自己。
和麻由妈妈的一席话让我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我把麻由的事情告诉了大女儿，还告诉她说麻由是个很可怜的孩子，麻由的心很是孤独的。大女儿似乎理解了我的话，看得出她的心平稳了许多。从那以后，我也开始同麻由的妈妈有了交往，大女儿和福美在同麻由在一起时也开始有了变化，大女儿也不会再为小小的事情而不高兴了，麻由也在不断变化。半年过去，大女儿和麻由成了好朋友。过去大女儿常和福美在屋里玩，而麻由是个喜欢在户外玩的孩子。在麻由的影响下，大女儿在户外玩的时间多了起来，大女儿也因此变得更加健康，更加朝气蓬勃。姚晓珊总结道：“孩子被欺侮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不能正确地对待欺侮。欺侮能使孩子自杀，但也能使孩子长大。”
华人家长谈欺侮
前不久NHK曾做了一个特别节目。不少10来岁的孩子说，其实不仅是欺侮的人不好，被欺侮的也有问题。这种看法看上去冷漠，但据千叶县一位小学教师说，这也有一定的道理。事实上有些被欺侮的孩子自身有性格上的特点，容易引起别人反感。但是作为大人，当然是要给所有孩子讲道理，讲无论如何欺侮人是不可以的。
只要是家长，就有一天要将小孩送进学校，就有面临受欺侮的可能。家长的态度对于儿童社会有很大的影响。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不少华人家长都指示小孩“以牙还牙”，“挨打了就打回去”，尤其对于男孩，多数希望他们坚强自立。一位家长告诉记者，心中也知道这个方法不是最好，但有时候确实可行。
大多数华人家长认为对欺侮应持这样的态度：在未有欺侮时，绝不去欺侮别人，并与周围和睦相处。一旦遭遇欺侮，家长对小孩首先表示支持和爱，冷静与校方共商对策。